第729章 为君说新政(第2/2页)

李从璟的额头上已是冒出层层细汗,而夏鲁奇还未说完,他接着道:“朝廷曾今有令,凡水旱虫霜为灾,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调,损七以上课役俱免。而藩镇、州县是否果真推行?又推行到何种程度?地方向朝廷报灾则大张其口,向内治灾则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新政兴商贾,事涉货物买卖,必关系到钱币铸造。铸钱之法,本朝初行开元通宝钱,行之天下,而自藩镇兴起,钱币就混乱不堪,藩镇铸小钱,民间私销私铸,还有铜之不足用的情况……”

夏鲁奇一连说了许多,李从璟多半时候是在静听。

光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堂中烛火摇曳,帷幄低垂,小案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歪倒的酒壶久久不曾被扶起。

丫鬟们曾数次进来剪烛、添油,又悄悄的退出去,堂中两人隔着五步对坐而谈,从没注意到她们。

门外的秦王近卫已经换了几波岗,门内的秦王却一直未曾离座。

中间夏鲁奇的夫人来了一回,也只是在院中远远忘了一眼灯火之处,就退了回去。

洒落院中的月光,从清淡变得清幽,又从清幽复归清淡。

不知何时,鸡鸣声划破了天际,东天渐渐现出一条鱼线白。

……

“所以说,新政虽已推行数年,收到不小成效,天下也不乏堪为表率的州县,但还只是开了个头,从大局上看,仍是当得‘治表未治里,治朝廷而未治州县’十三字。”晨光在屋中铺陈开,夏鲁奇收住话头。

“今日听节使一席话,如闻晨钟暮鼓,当真是醍醐灌顶。”李从璟喟然感慨,苦笑一声,“新政之事,孤一直颇为自得,如今观之,才知孤是井底之蛙了。”

他看向窗外,不禁想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为何先骄?

夏鲁奇道:“为中兴之主易,为盛世明君难,想必陛下的心思与殿下一样,便纵然新政还有种种不足,有陛下与殿下在,总是能够纠正、深化的。”

李从璟认真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李从璟细听细想了一夜,夏鲁奇对新政不足之处的种种见解,朝中那些重臣们,并非也就一定全然没有察觉,只不过一件事有很多面,从上往下看与从下往上看,总会看出许多不同的东西,需要相互弥补。

眼下新政到了第二阶段,正是巩固成果、开拓进取的时候,很是关键,李从璟今日听了夏鲁奇这一席话,对他归朝后与李嗣源等人商议新政下一阶段的布局、措施,必是大有裨益。

若新政还是按照老样子推行下去,最多只能收获一时之功,根本不可能泽被百年。

李从璟不无无奈的想到,来日一路回洛阳,只怕路上都要为此事费尽思量了。这趟回太原来,他本是打着放松一番的主意,却不料先是处理了孙芳传,而后又与夏鲁奇论说新政,却是没有真正松神的时候。

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想要再体会市井、乡野之乐,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从璟站起身,向夏鲁奇拱手行了一礼,“节使辛苦了。”

夏鲁奇连忙还礼,“在殿下面前,不敢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