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一部 骗枭 一(3)

一路上画了不少,初到北京,正阳门、古城墙、太液池、白塔山也曾让他们激动了一阵子。但最初的热乎头过去后,他们的兴趣逐渐转移了。那两个画累了,便迷上了八大胡同里的女人,而卞梦龙却迷上了北京的古董。

古董是“骨董”、“伐董”、“汩董”的俗称。因为它不当吃不当喝,是用来玩的,所以又叫古玩。北京的古董贸易行业的形成晚于开封,但最晚也在明朝中叶前已具规模。《帝京景物略》中“城隍庙市”篇记云“列肆三里”,这种铺子拉了三里地长,可见买卖是很大的。自明之后,京师的古董贸易历久不衰,渐渐集中到了琉璃厂一带。隆福寺、鼓楼也有一些。到清末,光叫得上名的古玩铺就有一百二三十家,如果算上古画字帖铺那就更多了。

两个同窗去了八大胡同,卞梦龙到前门的鲜鱼口,他往西溜达,走了两三里地便进了琉璃厂古玩街。这条街上,一个铺子挨一个铺子,密密匝匝。不管大店小店,俱是窗明几净,洁无纤尘,而且多是白发老者当柜。在汲石阁这类店中,光可鉴人的紫檀多宝格上摆满了一般人叫不出名的玩意儿,铜的、瓷的、漆的、木的、竹的,尤其是大小不一的花瓶,叫人颇为动心。他几度想买花瓶带回去,但都犹豫了,原因很简单,京师的人滑,摆在明面上的不可能有真东西。另外,北京的工艺品制作工艺相当精湛,反映到瓷器上则是做旧水准相当高,难辨真伪。

此番,他是有意当着两个同窗的面读《帝京景物略》的。这两位家底都比他殷实,他需要先垫个话,过几日一旦看上什么要买,钱不凑手时,还需向这二位借一些。

王在礼听了他的话颇不以为然,高声说:“侬终日里昏头昏脑,原来是想搞古玩。这有何难。阿拉在八大胡同,见到妓女房间里都摆着这些东西,有的还摆着明朝的宣德炉。侬要稀罕,阿拉与相好的妓女通融通融,给侬抱一个回来就是了。想要伐?宣德炉。”

卞梦龙微笑着摇摇头,说:“不要。”

“为什么?”王在礼颇不解。

“能让你见到的宣德炉全是假的。”他说着翻了两页书,指着说,“《帝京景物略》里说了,‘器首宣庙之铜,宣庙炉其首。炉之制有辨焉,色有辨焉,款有辨焉’,听到没有?辨识这宣德炉可大有讲究呢。”

王在礼伐了伐眼,“什么叫‘色有辨焉,款有辨焉’?”

卞梦龙把书本合上,“从头说起吧。明宣德年间,明宣宗因郊庙用彝鼎不合古式,命工部尚书采《博古图》军书及内府所藏秦汉以来炉、鼎、彝格式,让各窑更铸。共铸冶千余件,以供宫廷及寺观之用。后逐渐散失民间,民间仿造者颇多,几可以假乱真。现到处说宣德炉,到处卖宣德炉,我们对古董又不在行,谁知道会不会买来假货?现只知其炉款识自一字至十六字不等,常见的有‘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扁方隶书,阴印阳文,有粟亮、茄皮、棠梨、褐色、藏经纸等色,以藏经纸色为第一,这些均可仿造,贸然买来,这不是白扔了钱,又贻笑大方。”

“伪造的可以乱真?”王在礼问。

卞梦龙说:“仅宣德之后的同一朝代,伪造宣德炉者便大有人在。有旧炉伪款者,有用宣铜别器改铸者。光伪造这种炉子,就分了南铸、北铸和苏铸。还有一种是真炉真款而钉嵌者。为什么真宣德炉和真款识还要去伪造呢?原来当年有的炉子铸成后没经监造者批准铸款,它们流传了下来。有的人取下别的宣铜器的‘大明宣德年制’的款,钉嵌到这种炉子上,以冒充宣德炉。这种真炉真款,几乎是无法辨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