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三部 骗枭 二十一(4)

“我是执意不走的。”他双手抱胸靠在舱门上,平和地说,“如果你闹起来,船中人看到你一女子将素不相识之男子引入自家单人舱内,舆论恐只于你不利。”

那姑娘一听这话,反倒惶惑起来。

“这是四十两白银,你先拿着。”他说着将一小皮囊掷到舱中的铁床上。

那姑娘扭头看看床上的小皮囊说道:“我不是妓女。你休得无理。”但口气显然软了下来。

“知道你不是妓女,而是学生。这也不是过夜钱,不过是半个同窗间的礼尚往来。”他给她的自尊心下了个台阶后,便走上前,拥着姑娘往床上倒去。

半夜时分,他满足了,悄悄地溜出舱门,回到自己舱中,推醒了王在礼,将此事向他全盘托出。王在礼一听便着急了,说:“侬白相女子尽管白相好啦,可这四十两银子是采买所剩,回至家中要向老父交账的。侬送将出去,阿拉无法交代。”卞梦龙则一笑,说放心睡觉,保证完璧归赵。

第二天一早,他便急豁豁地找到了船上管带,大呼失窃,并说万万没想到在张謇先生所办的长江轮船上会出这等事。船方一听,四十两银子事小,但名声至关重要,忙问所失银两有何标志。他说银系苏州富翁王家采办用银,条状,每条十两,背后铸有“王记”字样。船上听罢马上组织船员挨舱搜检。来到那姑娘舱中,她看来一夜未曾入睡,正抱着那个小皮囊靠在枕上发呆。船员打开皮囊一看,事已大白。那姑娘得知自己被指为窃贼,目瞪口呆了一阵,待明白过来已无法争辩时,方痛不欲生地放声掩面大哭起来。

“勿晓得,侬比阿拉还坏。”下船后,王在礼收好银两,轻松地对卞梦龙这么说。

这话犹如一阵惊雷在他心中隆隆滚过,不仅王在礼没想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旦动起来,招会这么巧,手会这么重,自己好像天生具备一种行诡秘之事的素质,竟长期没有发现。

当那个被他疯狂地占有了的南通医专女生又因背上了无以洗刷的窃贼之名,不顾阻止而欲从船上投入长江的波涛中时,他曾在一侧动过恻隐之心。可自己也并无退路,一旦替那姑娘开脱干净,那就只好自己去投江了。人与人就是一场绞杀,你不完我就完,你占了便宜我便吃亏。婉儿与那南通医专女学时年纪相当,可她就明白这点。即便倒在他怀中燕子般地呢喃时,内心也张着一张准备射向他的弓。想及此,从娘肚子里带出的那点做人之本,像水一般泼进江河,随浪逐去了。

在苏州呆了半个春天又半个夏天,基本上是在王家做事。王家看他精明机巧,欲放到榨油厂管个事。正在此时,他过去的家人来告,奔波了数月,无锡那边已打点通了,可于近日到温秉项所辖的祥瑞布店当个伙计。他一听便要动身,王家留不住,也猜到了他此去另有城府,便只好由他去无锡了。

到祥瑞布店时间不长,卞梦龙便因善于和客人斡旋及推销有术,博得了店内众口一词的称赞。他本有个长远打算,计划着用几个月攀上温秉项,没想到事情比他所想的要顺。他用装耳背之法把一件贡缎棉袄推销出去时,正好让悄悄来店中查访的温秉项看见了。他看中了他,一来脑瓜好使,二来长得还算干净体面,放在身边拿得出手,便决定把他调到身边当个跟包的。这样,没过两天,卞梦龙便收拾了自己那点简单的行装,搬到了温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