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四部 骗枭 三十四(1)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黑大个向聚友会馆走去。健壮的体格、扁塌的鼻子、线条分明的嘴唇,略微卷曲的头发,长满了树皮样硬茧的手,表明他曾有过风光的过去。但眼下光景大不如前了,眼皮底下出现了紫色的眼泡,脖子上出现了皱纹,牙上满是黄绿色的齿垢,嘴边挂着唾沫痕迹,双腿缓慢地迈动着,一副落魄的样子。

他看到一个保姆在街旁哄一个小男孩玩。男孩脖子上套了个银项圈。便走过去弯下腰逗孩子说:“来,叫声大伯。”

“叫大伯,宝宝。”保姆拍拍孩子的脸蛋说。

孩子扭扭身子不说话。

那人说:“不叫大伯,可要拿你的项圈啦。”说着像逗乐似的把项圈从孩子头上摘下来。又说:“再不叫,大伯可把宝宝的项圈拿走啦。”说着走开了。又说:“宝宝可真淘气,大伯真的拿走啦。”说完转身走了。

保姆直埋怨孩子,“连声大伯都不叫,老惹大人生气。”

“我没见过这个人。”男孩说话了。

保姆想了想,“哟。”叫了一声,忙站起四下张望,那个黑大个早在人流中消失了。

“聚友会馆”的牌匾下,黑大个把银项圈在两个把门的壮汉眼皮底下晃了一下,一提绸马褂进了门。

聚友会馆名义上是为在南京的四川同乡开设的。进门后便是一间铺着红炭花砖的厅,配着红木镶嵌大理石面的客堂家具,中堂条几一一俱全,其上或是峨眉山金顶宝光、万年寺,或是画着春城山中的道观。中堂为国画武侯祠,画的左上角录着杜甫诗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深深。”总之,川味十足。

但一过花厅就完全不同了。这是一个几十根木柱支撑着的大房间,长十丈,宽八丈。昏黄的灯光照着一个烟雾腾腾、熙熙攘攘、嘈杂之极的男人的世界。

中国自古便兴博弈。弈分为围棋、象棋、双陆等,博分为樗蒲、五木、格五、骨牌、叶子戏等。孔子就说过,与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还不如去博弈。那时博和弈都还是正派事。象棋、围棋是斗智的,双陆也是一种由天竺传入的棋,左右各六陆,对弈双方各用十五枚子相博。博这一系列要求些身体技巧性,不是像弈那样纯凭思维。樗蒲以臭椿树木做成博具,每人执六马,以五木掷彩。五木即一种博具。以木制成,一具五放。据说骰子就是由这种东西演变来的。

博在早期是为了比个输赢,后来就必不可免地掺杂进了输赢者的利益,也就成了赌博。《三国志》中就提及:“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为戳博弈……至或赌及衣服,綦易行,廉耻之意驰,而忿戾之色发。”早在晋末。陶侃就下令禁止樗蒲陋俗,“取其樗蒲博具患投以江”。但禁不住到唐代仍有“樗蒲一掷百万”者。盛唐时,由骨演变出了纸片,即叶子戏。甚至用骰子掷彩,依彩大小进选官职、意钱、长行这时都很盛行。民间的斗蟋蟀、斗鸡、斗鸭、斗鹌鹑等都可用以赌钱,尤其膏粱子弟以千金角胜。而诸王、世家、外戚、侯家者“倾帑破产市鸡,以偿鸡值”。在街头巷尾则有以猜钱币之正反面赌输赢,这种小把戏甚至还有“博卖”这种文绉绉的名称。

宋代赌风甚炽。苏东坡曾为此告了一状,“城中有开柜坊人百余户,明出牌坊,召军民赌博”。他告也没用,从宋太祖那里就这样。太祖与羊立保“赌郡戏,胜,以补宣城太守”。太守这个官职就是从皇帝手中赌来的。宋俗中最大胆的是“关扑”,扑即博之博,讳言之乃言关扑。据《东京梦华录》载,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关扑之日。多铺设珍玉、奇玩、匹帛、茶酒等器物,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假而扑之。至寒食冬至三日亦然。关扑一年没几天,民间普遍流行的还是隋唐时已兴的“摊钱”,也叫“诡亿”、“射意”。赌时随手取数十钱,纳于器中,开时数其钱,以每四枚为盈数,后统计余零,或十,或二,或三,或成数,分为四组,以压得者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