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六部 骗枭 五十四(1)

青浦县西有个呈葫芦形的淀山湖。这里古代曾是陆地,秦汉时沉陷为湖。湖中原有淀山,湖名即源于此。南宋后,当地人在湖畔围田,湖面渐小。到清代,淀山已在湖东几里许,湖名却仍未改。

淀山湖只是个碧澄如镜、烟树迷蒙的所在。但由它发源出的一股水就不是仅有风光价值了。它源出淀山湖后,蜿蜒二百多里地,至吴淞口入长江。至下游处,宽约一里,深达几丈至十几丈,可谓江阔水深,是重要的交通运输要道。明永乐中,夏原去户部尚书疏浚,江合吴淞江,通范家浜,形成了明清以来的格局。不用说,它就是日后喧嚣既久的黄浦江。

吴淞江口一带的人多以捕鱼为生,使用一种竹子编成的工具,叫做“扈”。后来这一带就叫成“沪”了。隋唐以来,这里由华亭镇而发展为华亭县。那时沿海商船都由吴淞江口进出,这里一度繁华,成为团团云岚笼罩下的新绿葱茏的地方。宋中叶以来,吴淞江下游不断淤浅,外来船舨改从吴淞江和黄浦江的合流处向南航行,停泊在吴淞江的一条名为“上海浦”的支流上。上海浦的两岸有个上海镇,货物即从上海镇装卸。南宋年间在这里设立了市舶提举司,管理进出口贸易,上海镇便成为对外贸易港口。元代设上海县。明代,上海成为全国最大纺织业中心,手工棉织物风行各地,清初在这里设立江海关。此后,黄浦江帆樯林立,十六铺商贾云集,上海成了个日渐繁盛的港口。青黛色不见了,村落里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也不见了,这里剩下的只有贸易和工业。

卞梦龙清楚地记得,少年时在无锡上学,教历史的老师曾声泪俱下地提及鸦片战争,《南京条约》什么的,并说鸦片战争后,根据中英《南京条约》,上海开埠。那时,他不懂开埠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搞明白,所谓开埠即是将上海开辟为商埠,西人各国都往这里跑,通过这个敞开的大洞,吸吮中国的血浆。那时可真真年轻,血气方刚。在杭州上学时,他还和同窗一道上街高喊抵制西货的口号。现在想起来,那阵子才真叫小热昏。他亲手砸了十来个日本国进口的搪瓷脸盆,研究后却又蹲下欣赏起上面已残碎不全的融贯东西的日本绘画,还真真感到惋惜。即时,国内喜用德国进口的白礼七牌大蜡烛,一支可点一个通宵。他们从各店铺搜罗来一些,堆在一起一把火给点了。蜡可烧不尽,最后熔成了一小堆。他往上面踢了一脚的同时又惋惜地想着,如果不烧它们,它们在一个个的夜晚温柔地燃烧着自身,又该陪伴自己作下多少幅画呵。这些已是过眼烟云,他也不再年轻了。上海开埠就开埠吧,这是国人都已接受的事实;如果不开埠的话,上海还不会这么快就变成中国甚至远东最大的城市。西人将上海称为“冒险家的乐园”,中国人为什么不能也来此间冒险一番?

他来上海的确带点冒险色彩。京口那一下子使他摔得不轻,大旺钱庄白白让出不能不说是伤筋动骨,尽管没伤着南京的盼盼苑和聚友会馆,却使他从无锡温秉项处搞来的钱财折去了一大半。回到南京后,他通过警察局的潘大肚子将盼盼苑和聚友会馆盘出,加之身边的老底子,总共凑了近六万大洋,带着全部钱财,只身来到上海。此行颇像下了一笔大赌注。搞好了,这般家底能生出一大堆小崽,他将暴富起来;搞不好,赔光了家底,将沦为上海街头常见的那种小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