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九部 骗枭 八十五

占德魁出动了。

他自认为是在新主子老卞前面露两手的时候了。

事由很简单,把住在侨兴旅店的那三个“猪仔”的后代请到卞梦龙处看古玉藏品。

事由又不简单。占德魁心里暗暗说道:老卞呀老卞,你的“汉八刀”在他娘的哪儿呢?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到时候我真把人请来了,你拿泥巴现捏都来不及。

临出门前,他提出让卞梦龙给他置一身西服,也要装成个什么“亨”露露脸。“不不不,那样一来就坏事了。”卞梦龙拨拉着他的脑袋,像挑西瓜般打量了几眼,认真地说,“你这丑八怪不能装得有头有脸的,装也装不像,我们不能干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事。你的角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下人,是个包打听,是个跟着揩油的。把你那混混儿老子占老鳖的架势拿足些,没准对整个事情还有利些。”就这样,他穿着双梁缎面鞋,找了件对襟蓝缎上衣,甩打着长长的袖子,直奔侨兴旅店去了。

侨兴旅店是旅美侨胞同乡会办的,一般不对外接待,加上为防止失窃,门房对所来的生人总要问两句。

“这位先生,”门房唤住了径直往里走的占德魁,客气地问道,“请问先生来我店……”

“找人。”占德魁挤出个笑脸。

“找谁?”

“俩姓高的加一姓杨的。”

“他们倒是刚从普宁回来,请问您是……”

“你问我是谁?”占德魁歪着脖子盯着对方,吧嗒吧嗒嘴,拇指挑挑胸口,“八国联军的二大爷,义和团的把兄弟儿,津门混混儿的,‘补生’占德魁!”

门房不可能理解所说的这一串到底表明了什么来路,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赶忙进去通报了。

看着门房离去,倒是占德魁直纳闷,他不理解,为什么卞梦龙非得叫他在旅店门口找茬儿生出点事来,好让门房能牢牢地记住他。不想它啦,他坐到了门厅的藤椅上。

不大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秃顶男子走出来。他穿着睡衣,趿拉着鞋,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厅中说:

“我叫高厚椿,谁是……‘八国联军的二大爷’?”

“义和团的把兄弟儿。”占德魁从藤椅上站起,向对方走去,“是我找你。”

高厚椿看了看他,吃力地说:“我不认识你呀。”

“我还不认识你呢。”他说话像在跟谁怄气,“是别人叫我来找你的。”

“谁?”

“想想看,从广州来汕头的轮船上。”

高厚椿搜索着记忆。

“泌色。”占德魁又提示了一句。

“噢!”高厚椿一拍脑门,“是他叫你来的。”

“没错。你不是要货吗?他那里有……”

高厚椿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目光四下一扫,拉着占德魁就往里走。

那两个也在。他们合住一个挺考究的套间。他们回普宁老家代仍在美国的老辈子祭罢祖坟,就回汕头来了。这几天,他们到处寻访古玉器,他们跑遍了整个汕头市,收效甚微。他们正失望之际,船上那个神秘的先生派人来了,尽管是个匪里匪气的大疤拉,他们也当佳宾接待。

茶端上来了,一碟美国牛奶糖摆到了茶几上,高厚椿亲手剥一块送到了占德魁嘴边,他随手拿起,扔到口中,狠嚼了两下,嗯,味儿还不错,又拿起透明的玻璃包糖纸,看看上面曲里拐弯的外国字,问道:“美国货?”

高厚椿等人点了点头。

“三牛喂了吃!”占德魁大声说。

这是临来前他跟卞梦龙学的一句“英语”。据老卞说,美国话的“感谢”,用中国话来说,就是把三头牛宰了拌在草料里喂。那三个相互看看,笑了。他们知道,他说的是英文中的“Thankyouverymuch”,只不过窜入了“卫味儿”。

看到对方听明白了,占德魁高兴得满脸放光,又往嘴里送了道:“老占我这辈子没编过瞎话。”

高厚椿的弟弟高厚槐急忙问:“那我们怎么办?”

那两个人紧着点头。

“先生,能告我们他的名字吗?”高厚椿又问。迎着三双好奇的眼睛,占德魁龇牙一乐,接着脆生生地吐出俩字:“不能。”

那三个不吭气了。

“买卖归买卖,你们问人家的名字干什么?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的。”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他随口问道,“在市里跑了几天,都收到些什么货呀,拿来叫我看看。”

高厚椿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几层,里面用棉花包了个小物件,懊恼地说:“跑了几天,就在北马路的一个杂货摊上收购了一件这个,卖主说是宋代的东西,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二十块钱,不贵,也就买了。”

“这是块佩。”占德魁接了过来,颠过来掉过去地看了看。他倒不是懂行,而是当年占老鳖和不少混混儿老前辈腰间就吊着这种东西,装饰倒其次,主要是用以避邪。

“你看像是宋代的吗?”高厚椿病急乱投医,把跟那位神秘的先生沾边的人都看成了行家。

“嘛?”占德魁瞪圆了眼,“宋代?杨家将那会儿的?”

“不是吗?”高厚椿不安地问。

“宋个鸟!”占德魁骂出了声,“杨六郎就戴这个镇守三关口?还不够丢人的呢!”

“那上面的血沁。”高厚椿指指玉佩,提醒道,“上面有一块一块的赭红色,边角处沁得更明显。”

占德魁把玉佩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看了看,抬起头愤然说道:“这是狗血。这能唬得住外路人,还能唬得住津门的混混儿?天津卫东郊孙家就是专吃这碗饭的。”

迎着三双惊异的眼睛,他啪地一拍桌子,剑指往空中一点,重重地咳嗽一声,拉呱儿上了:

“为什么说是狗血?我自小就见过。孙家的人是把一条欢蹦乱跳的公狗一棒子打死,赶狗身上还热,赶忙开膛,狗血那时还没凝呢,就把玉件塞到死狗肚子里,用线缝好,然后在地上刨一个坑,把死狗埋了。过个三五年再刨出来,玉件上生的土花,血斑就是这个样的。别说,还真有人上当,以为是从古人墓葬中挖出来的古董。孙家就吃这行,做好了往北京琉璃厂送,这都是我自小亲眼见的,错不了。有一年,东郊的另一伙混混儿要来夺孙家老店,孙家老当家的,真是够个儿的混混儿前辈,当时在店口摆了口油锅,下面架着火,烧得油咕嘟咕嘟翻泡……”

“占先生,”高厚椿看他要扯远,忙把话拦住,提出了自己最上心的问题,“你说,叫你捎话的那位先生,他那里会有这种东西吗?”

他沉下脸来:“如果他那里有‘狗玉’的话,怎么样?你熬油,我老占当着你们三人的面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