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肉墙(第2/3页)

在中华革命党受日本支持在广东起事之后,孙中山即自称大元帅,而广东人民及中国南方各省军阀却称他为“孙大炮”,但矶谷廉介却不如此认为。他一直视孙中山为“老师”。1908年在得到了陆军部的命令之后,矶谷廉介首次在上海访问了孙中山。在这次和孙中山会见之后,对中国更加“关心”的矶谷廉介在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决定在孙中山手下工作。

对于日本军部支持中华革命党在广东举事,矶谷廉介其实是非常不赞成的,那时的他,在通过对中国南方的情报侦察之后,已经发现了那个在江西悄悄崛起的年轻的“高科技军阀”。

矶谷廉介对杨朔铭进行了一番研究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和一心将自己贡献给支那人民的孙逸仙不同,这个叫杨朔铭的年轻军阀是在为自身和妻家以及背后的海外华商的利益而接近英美,并且受美国财团控制,他们共同采取抗日排日的政策。这个人从心里并不信赖任何人,在中国军阀的有力者中,与自己国民的将来相比,将自己、自已的一族或支持自己的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很多。但这个年轻的军人却能够完全的、充分的理解这样的风气并且身体力行。”

但对于这位年轻的军阀,他却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直到那场发生在广州的灾难性的大空袭。

在那次空袭中,矶谷廉介一直认为,是天照大神的佑护,使他躲过了这场灾难。

对于把中华革命党领导层和军政府要员一锅端掉的杨朔铭,矶谷廉介可以说恨之入骨,他意识到了这个人将来会给日本带来多大的灾难,因此他开始对杨朔铭关注起来,但陆军部并没有对矶谷廉介的警告引起重视。而矶谷廉介不得不考虑自己来完成对敌人的“研究工作”。

而现在,被调到旅顺的矶谷廉介,已经不可能完成他给自己下达的任务了。

此时矶谷廉介脚下的堑壕大多都已经被炸塌,壕沟里或坐或卧着许多血迹斑斑的伤兵。参谋长躺在一块帆布上昏迷不醒,他蹲下来,旁边的一位医护兵在对他说什么,奇怪的是,他根本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他只看见人们的嘴巴都在一张一合,好像抛在岸上快要干死的鱼一样。

完了,我已经听不见了。矶谷廉介的心里升起一阵悲凉。

在阵地的前面,到处都是股肱交错层层叠压的残破碎裂的尸体,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人的。火红的太阳出没于硝烟之中,将亘古不变的宁静的阳光一如既往地慷慨照耀在满目疮痍的战场和死去的士兵身上。

矶谷廉介的目光继续在阵地上茫然地扫视着。活着的日本士兵都用一种劫后余生的绝望表情迎接他们的长官的到来,现在只有这位被大炮震聋耳朵的联队长能够读懂他的士兵这种求生的语言。这是一支即将被粉碎的队伍,他们原有数千人,站起来好象树林一样密集,但是当他们在这块写着日本陆军过去辉煌和光荣的阵地上整整打了七天七夜之后,这个联队有生命的士兵加在一起已经剩下不到六百人了。

矶谷廉介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军人生涯的最后时刻到来了。

远处又出现了敌人进攻的队伍。

在氤氲蒙蒙的阳光下,那一队队中国士兵的身影好象在幻觉中无声无息飘来的僮僮鬼影,让人觉得眼前的这幅画面仿佛不太真实,而更象是一场恍恍惚惚的梦境。

永不停止的噩梦。

“……请大家坚持战斗吧!要记住,你们哪怕还剩下一个人,也要战斗到天黑。天黑以后,援军就会赶到并发起反攻……我作为你们的长官,为你们的英雄行为感到自豪。日本帝国的军人们!看看你们面前,敌人肮脏的尸体布满阵地,战友的遗体尚未冷却,我们没有理由停止战斗……退却和投降一样可耻!”

尽管他说得慷慨激昂,但他已经无法听到士兵们的回应了。

看着快速接近的敌人,他俯下身来,困难地拾起了地上的一支枪,走进士兵的战壕里。

而当他走进战壕里的时候,这才发现,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支中国制造的“花机关”冲锋枪。

这只枪,应该是缺少速射武器的日本士兵从战死的中国士兵手中夺过来的。

现在对于这种“花机关枪”,日本士兵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种配有50发弧形弹匣的冲锋枪,主要装备来自于江西的中国军队。而正是这种冲锋枪和他们的主人,让日军官兵吃够了苦头。

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一向高傲的日军官兵,也不得不低下头来,在弹药用尽后,抛掉了那些笨重的步枪,千方百计搜集敌人的武器作战。

而能捡到这种枪和弹药的人,往往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只是现在,矶谷廉价已经说不上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而到现在为止,矶谷廉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中国人的工厂,现在竟然能够生产出如此先进而可怕的武器。

战斗再度打响,猛烈的炮火和硝烟瞬间又笼罩了日本人的阵地,中国军队再次投入重兵对尔灵山进行争夺,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直到半夜,援军才终于赶到,身受重伤的矶谷廉介随同伤员撤下了阵地,那时包括轻重伤员在内,他的联队活着的官兵已经不足一百人了。

就在第二天下午,噩耗终于传来,尔灵山高地失守,被中国军队夺占。

听到这一消息的矶谷廉价,和战友们在病房里失声痛哭。

在矶谷廉介历经九死一生回到日本后,接受新闻记者采访“尔灵山战役”的时候,仍然禁不住泪水横流。

“你们知道什么叫打仗么?你们没上过前线,不可能知道,你们不可能知道,而我经历过。我们泡在血水里打仗,中国人的坦克在死人堆里碾压,那些死尸竟然也会发出吱吱的惨叫声,跟受酷刑的老鼠一样,你们听见过吗?……”

“……那时的战争,已经和日露战争时不一样了,我们非常注意修筑坚固的工事,上级也是这么要求的,我们的战壕都挖得很深,但最后都被炸成了坑坑洼洼的平地,敌人的枪弹跟下雨一样;飞机炸,大炮轰,坦克碾,死人其实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我们的战壕被炸平了,就用尸体垒起来做掩体,上级为了激励我们的士气,鼓励我们这么做,还管它们叫‘叹息之墙’和‘肉城’!敌人射来的那些机枪子弹打在这些人肉掩体上,发出‘噗噗’的响声,死人的脑浆、腐肉、污血溅得到处都是。时间一长,就粘结在脸上,用刀子都刮不下来……到后来死人太多,我们干脆就在死人堆里打滚,有时打得麻木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都感到奇怪,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