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人、苦力、英国人(第4/13页)

在上个世纪之交的时候,美国政府没有权力针对宪法里没有专门列出的任何事情通过相关的联邦立法。这严重地阻碍了它的权力。“因而联邦政府权力一直很小,它发现自己没有能力干预南方的作法,例如,取消黑人的选举权的作法”,穆斯托说。“在南方,人们强烈反对制定联邦法律来控制地方医疗服务行业。因为一旦制定此类法令并为宪法所许可,那就为选举人权力立法开辟了道路。”

政府里的鹰派对这种情形一点也不满意。因此,符合他们利益的作法便是,制造出一种非常令人担忧的情境来,好吓得南方人要求他们插手进来。一旦南方要求北方采取行动,联邦政府一只脚就踏进了门里——从此以后,联邦政府就可以一帆风顺地插手南方事务了。“政府的一个方法,”穆斯托总结说,“就是让南方人对供应南方黑人可卡因的北方制药公司忧心忡忡,因为他们相信这些黑人会对南方的白人实施暴力行为。如果让他们足够担心的话,他们就会支持通过控制可卡因销售的联邦立法。

把滥用毒品同少数民族联系起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新鲜事。鸦片已经同东方人紧密联系了起来,当开始有谣言四处蔓延,说中国男人拿大麻来诱奸白种女人的时候,东方人就尤其遭受了斥责。大麻同样被视为洪水猛兽,并遭到禁止,因为有报道说墨西哥人服用大麻。这些大汗淋漓的拉丁美洲人不光吸毒,而且还——猜猜看——他们也同白种女人搞在了一起。我们也许不难理解为什么外国人玷污纯洁的白种女人的概念总能煽动人们义愤填膺,然而难以理解的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美国——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移民。反对服用麻醉剂的战士们使出浑身解数,把滥用可卡因同黑人和白种女人联系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少数民族同白种女人交往的景象打中了美国社会的心脏——这个国家的血脉。

这种策略的效果是不容否认的:二战前被用来激起中欧人对犹太人的憎恨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肮脏的外国人诱奸本土女人,污染了未来数代的血统。反犹太主义在美国的可卡因立法方面也起到了作用。《纽约时代周刊》1908年刊登了一篇著名的文章,质问所有这些可卡因是从哪儿来的。是哪个不负责任的人把像这样的麻醉剂卖给了黑人?还有,到底是谁在购买销售两面交易发大财不讲一点道德的?你知道的:“无需怀疑,南方的每一个犹太小贩都随身带着这东西”。也许很幸运的是,还没等麻醉剂立法者的这种扭曲的倾向性进一步有所发展,一个人人都原因憎恨的天敌出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的时候,可卡因上瘾的问题被归罪于“德国”的可卡因走私者。这些德国杂种没有什么下贱的事干不出来的。

上个世纪初的这些带有种族主义的色彩的瞎话恰恰折射出上个世纪末的种族主义瞎话。当可卡因最终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再次出现的时候,只有少数的精英人士使用(因为它的售价太高)。然而价格一降下来,它也失去了惟我独尊的形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它。它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国家问题,那些一开始使用它的人——那些富人,有魅力的人——马上就不用它了。相应之下,可卡因的地位降得越来越低,直落到社会底层,最后生产出了一种廉价又方便的人人都买得起的可卡因。这就是提纯可卡因。

今天,人们把犯罪高潮,各种各样的性犯罪和美国内部城市的瓦解都归咎于提纯可卡因。然而提纯可卡因问题的根子是阶级问题。阶级问题的根子是种族问题。实际情况是,如果富有的,微笑着的,长着一口完美的牙齿和漂亮的头发,有着好工作的白人吸食可卡因,就不代表它对社会带来多大危害。但是提纯可卡因——不幸的,穷困的,失业的黑人吸食的东西——就代表对社会会带来极大的危害。

因此,一百年前北美地方偏见的高涨被人利用,当作推动力来驱使可卡因立法的马车开动起来。某种程度上,同样的偏见在今天还可以看得到,那就是把麻醉剂同疾病,麻醉剂同犯罪,麻醉剂同性,麻醉剂同暴力,最终把麻醉剂同黑人联系起来。正如我在为写这本书而进行研究的过程中一再发现的那样,麻醉剂在今天正如一百年前那样同样是种族问题。不相信?那你就到布里克斯顿走一走,碰到开着宝马车的黑人,你就问问离你最近的过路的白人,问他怎么看待那个人怎么赚到这么多的钱买得起宝马车。如果十个人中有一个人没有直接说“他贩毒”,至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麻醉剂很危险,还具有破坏性;少数民族被视为是危险的,具有破坏性。这二者之间一定有联系。还有犯罪?过去75年来美国所有的犯罪行为中有百分之五十以上都归咎于麻醉剂,因为麻醉剂是一个没有能力责备自己的社会最方便的替罪羊。即便该解释这些麻醉剂为什么会存在的时候,该责备的仍然不是美国消费者,而是该责备种植这东西的外国供应商。在美国没有坏人——只有受害人。

可卡因偷走美国女人的贞操还不够,显然还在掠夺美国儿童的天真。《汉普敦杂志》报道说有才刚刚八岁的孩子服用可卡因。1907年一月的《纽约时代周刊》的一篇“警方追捕男孩可卡因吸食者”报道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由于不知道在城那边可以买到比较便宜的纯可卡因,于是服用一种高效鼻烟药对可卡因上了瘾。他每次买上一盎司,带到学校卖给朋友来维持自己的药瘾。他上瘾上得如此厉害,以至于他妈妈说,他放学回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她只好打得他“满地打滚”好让他清醒起来。

与此同时,哈威.伟利本人也披露了一些非常卑鄙的,只有“犹太小贩”才能想得出来的事情来:可爱的小贩在学校操场外面把可卡因卖给孩子,为了让他们尽快上瘾,就免费让他们品尝头几剂可卡因。这里我们再一次得到对事件的注解——是真是假还值得怀疑——这向公众证明了麻醉剂和服用麻醉剂的人的彻头彻尾的无法形容的邪恶。这里,可卡因再一次击中了美国的血脉——这个国家自己的未来。击中了美国人的心脏。同样,这个印象也一直延续到今天。

伟利本人在“纯粹食物与药品法”之后的可卡因辩论中大大落后了。他坚信美国所有的产品中都不应该含有咖啡因,并以极大的热忱来追求这一理念——尤其是这还涉及到他最不喜欢的公司:可口可乐。其实,在1902年的那次令人难堪的法庭案件中就有证人作证,说儿童对这种饮料上瘾,成年人喝得太多后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此后可口可乐公司就自动把除去了他们饮料里所有的可卡因,不过还是把古柯作为它神奇的“7X”成分的一部分来给产品调味。古柯运到新泽西(后面还要讲到它)的梅伍德那儿的夏佛生物碱工厂,除去里面的可卡因成分,留下浆状的古柯叶子来调味。伟利对这还不满足:他想要彻底禁止这种饮料。他对这家公司发动了一场长期战争,最终设法让美国陆军在1907年禁止了可口可乐,理由是里面含有大量的可卡因,而且含的酒精量同啤酒一样多。军方后来认识到他在撒谎,便推翻了这项禁令,但是伟利还是不愿放弃。1909年他没收了四十大桶和二十小桶的可口可乐糖浆,还试图以产品里含有毒素(咖啡因)和虚假表现产品特点(里面不含可卡因)的罪名起诉可口可乐公司。这个案子于1911年在田纳西州的查塔努加开庭审理,一连串的政府方面的证人竭尽全力劝说法官相信可口可乐对社会是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