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熹平石经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今河南杞县南)人,为人恭谨孝顺。父亲早丧,母亲在他十二三岁时就卧病不起,蔡邕在床前悉心照料。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蔡邕在母亲床前倒屎倒尿、解衣调药,一守就是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如果不是寒暑节气的变化,蔡邕都没时间更换自己的衣服,有七十多天不曾好好睡觉。

母亲去世后,他在坟墓旁边结庐住下,行为举止都严格依照礼法的要求,以至有“菟扰其室,木生连理”的奇观,为时人称颂。

父母辞世,蔡邕和叔父堂弟住在一起,三代不分家,乡里的人都敬重他的义节。

蔡邕小小年纪,即显示出了“通敏兼人,举一反三”的天质,知识渊博,以师礼侍奉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

桓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蔡邕二十七岁,大宦官徐璜、左倌等“五侯”听说他琴艺高超,就命陈留太守护送蔡邕上京侍奉皇上。

而在此前不久,朝中士大夫和宦官集团刚刚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大鸿胪陈蕃、太常杨秉等人获罪,被免官归乡,朝廷一片乌烟瘴气,入仕前景堪忧。

蔡邕向以自己的经史才学自负,不甘于以一名艺人的身份应诏入京。

迫于陈留太守的督促发遣,才勉强上路。一路拖拖拉拉,极不情愿。

时值深秋,霖雨数月,道路泥泞,难以前行。

蔡邕内心万分愁苦,好不容易到了洛阳附近的偃师县,装病,终于获得自由。

对蔡邕而言,他宁愿隐居乡里,居家赋闲,也不愿意应“五侯”之辟,与之同流合污。

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秋的这段上京经历,他虽然侥幸托病脱身,但“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写下了《霖雨赋》《述行赋》等篇章。

《述行赋》是其中代表作。

赋一开头,就倾泻出漫天秋雨、积滞成灾的凄惨景象,以隐喻世道黑暗、前路艰难。继而写京畿的宫殿绵延、赫然天居,使之与前者形成强烈对比,抒发出一腔郁抑而愤慨的情感。表示既然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拒做鼓琴侍弄之臣。

全赋字句不多,小巧灵活,见解深刻,概括精辟,是汉小赋的绝妙佳作。世称蔡邕为汉代最后一位辞赋大家。

因为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国家命运的忧患,不合作、不妥协,蔡邕因此被鲁迅先生誉为“一个有血性的人”。

蔡邕回乡,一共隐居了十年。

十年中,他曾被州里征辟,但他将入仕的机会辞让给了别人。其本人闲居玩古,并撰《释诲》一文以明其隐居之志。

直到灵帝建宁三年(公元170年),蔡邕才应司徒乔玄之辟出仕。

这一年,他已经三十八岁了,乔玄对他非常敬重,因此,在仕途上较为顺利。

在接下来的九年时间里,先是出补河平长,后召拜郎中、校书东观,再迁议郎。

在任议郎期间,他跟从刘宏车驾上原陵祭祀,将祭祀的过程记录下来,“采前古及汉以来典章制度、品式称谓,考证辨释,凡数百事”编成《独断》一书,被四库馆臣誉为“考证家之渊薮”。

另外,他的书法精妙,有“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的好评。

据说,刘宏命工匠修理鸿都门,工匠用扫帚抹了白粉在墙上写字,蔡邕大受启发,进而创造了一种名为“飞白书”的书体。

该书体,笔画干瘦枯涩,乏墨而力劲,开张折合,势若千钧。

唐张怀瓘《书断》是这样评价蔡邕的飞白书的,他说:“飞白妙有绝伦,动合神功。”

当代史学家范文澜称:“两汉写字艺术,到蔡邕写石经达到最高境界。”

写石经,是蔡邕所做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件大事。

当年,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儒家书籍被奉为经典,法定为教科书,设专门博士官讲授,成为判断是非的标准与决策依据。

儒学既然已被定为官学,自然就有一部标准本作为评定正误的依据。

可是到了熹平年间,这部作为评定正误依据的标准本——藏在东观的“兰台漆书”,却被主管考试的官员受贿涂改得不成样子了。

为了不贻误后学,蔡邕向刘宏提出:必须重新校正经书、正定儒家经本六经文字,并刊刻于石。

得了批准,他便参校各种版本文字的经书,亲自书丹于碑,命工镌刻,立于洛阳城南的开阳门外太学讲堂(遗址在今河南偃师朱家圪垱村)前。碑凡四十六块,碑高一丈许,广四尺,包括《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及《公羊传》《论语》。

这些碑称《鸿都石经》,始刻于熹平四年,故称“熹平石经”。因字体一律采用隶书,故又称“一体石经”。

这套石碑也成为我国最早的官定儒家经书石刻,其去误存真,为天下士人提供了儒家经书范本,可谓功德无量。

石经立起,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

两千年后我们再回视这一事件,其现实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官定儒家教材上,其开创了以刻石的方法向天下人公布经文范本的体例,成为我国历代石经的先河,同时又启发了捶拓方法的使用,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雕版印刷术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