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蚕茧 两岸恩怨(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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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鼐在伦敦大学攻读完埃及考古学博士课程后,又在埃及作了一年多的研究工作。1939年6月,李济和傅斯年、梁思永商妥,在史语所或中博院内,为夏鼐预留了一适当位置。11月1日,夏鼐给李济写信:“原拟勾留英国至明春或明夏返国,不幸欧战爆发,计划成为画饼,现拟在开罗工作数月,然后返国,未知返国后即㙪工作之机会否,禹铭兄组织苍洱考察团不知现已出发否,明春仍有考查团或发掘团之组织否?”6在得到李济的准信后,三十一岁的夏鼐于1941年回国,去到李庄。李济即聘他担任中博院的专门设计委员,并派他参加川康古迹考察团的彭山考古发掘。

1936年2月24日,考古组同人在南京北极阁史语所大楼前的合影。后排右起:胡厚宣、李光宇、高去寻、李济、梁思永、徐中舒;前排左起:王湘、董作宾、石璋如、郭宝钧、刘耀(尹达)、李景聃、祁延霈。

不久,夏鼐因离家多年而冒险返故乡浙江温州探亲,遭遇日寇再占温州,本拟在家完成博士论文“埃及古珠考”,因逃难而搁置下来。日寇退出温州后,就在1942年10月间,他接到李济的电报,告知已与中研院代理院长朱家骅商妥,聘他到中研院史语所任副研究员。朱家骅还通知浙江省国民党党部书记长徐浩垫,先借给夏鼐返川路费,以后由史语所归还。困境中的夏鼐大喜过望,10月24日他写信给恩师李济:“一俟此项工作完毕(撰写《埃及古珠考》一文),此后余生即可用全力从事于中国考古学,决不辜负吾师提拔后进之苦心,唯恐以不舞之鹤为羊公辱耳。”7“不舞之鹤”典出《世说新语·排调》:“昔羊叔子有窑主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驱来,氃氋而不肯舞。”以不舞蹈的鹤,喻自己名不副实,既是自谦,也表达了对老师的谢意。

1943年,夏鼐来到四川李庄,按照李济的安排,参加了史语所与北大文研所、中研院地理所合组的西北科学考察团,准备赴敦煌调查。行前,李济对弟子面授机宜。夏鼐在1943年7月19日的日记中写道:

今晨李济之先生特别唤我到他办公室中去,叫我将来到西北以前,应先与傅所长及向先生接洽好下列诸事:史语所与北大文科研究所之合作条件(最好用明文规定经费报销之办法,报告及收集品之分配,合作之期限),考察团与后方之联络关系(经费之支拨手续,今年后经费之筹划及需用品之供给,谁行负责。工作报告交与何处。工作计划之决定及更改,由何人决定)。考察团内部之分工合作(谁为团长,指挥一切。会计及庶务之分派。关于发掘事宜,谁负全责。考察之路线及发掘地点之选定,临时报告及正式报告之分工办法)等等,皆须于离开李庄前决定。因傅、李交恶后,李先生不便管理此事,故要我自己与傅先生接洽。李先生又提到自己之经验,关于助理员及工头,顶好由自己训练出来,难用现成者,以不便指挥也。个人关于发掘技能,最好能各种皆可有能力自任,不得已可作One man team[光杆队]。8

1941年,川康古迹考察团在四川彭山调查崖墓时的合影。左起:吴金鼎、王介忱、高去寻、冯汉骥、曾昭燏、李济、夏鼐、陈明达。

李济于夏鼐可谓舐犊情深,用心良苦。

因交通受阻、人事纠葛及身体患病等原因,西北考察一时难以成行。夏鼐利用这段时间,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研读了斯坦因的考察报告《中国新疆和甘肃地理研究报告》《沙埋契丹废墟记》《亚洲腹地》《古代和阗》,以及其他中外学者的重要著作,如《西北古地研究》《辛卯伺行记》《中国佛教艺术》《新疆地下宝藏》《敦煌洞窟》《西域佛教的研究》《敦煌发现绘画目录》《敦煌画的研究》《敦煌石室真迹录》《汉简西陲木简汇编》《居延汉简考释》等,对敦煌的研究现状了然于心,对下一步的田野工作也有了参照的摹本。

赴西北之前(2月21日下午),夏鼐“至中博院,谒见李济先生,关于西北考察团事允许帮忙,中博院可以资助若干”。9

1944年4月,西北科学考察团飞到到兰州,22日,向达、夏鼐致函傅斯年与李济,“在兰州附近调查得彩陶残片十余片,抵酒泉后拟开始作调查工作,就近赴文殊口调查佛寺及壁画,又拟赴金塔调查汉长城烽燧遗址。……”105月,他们坐汽车进入戈壁。在敦煌、洮沙、民权等地进行考古调查,并对佛爷庙墓地进行初步发掘。夏鼐在5月31日的日记中写道:

今日开工,掘1001墓,工人6名,工作一日,墓道已露。另有工人4名,留在工作站中修理房子。选定1001墓,以其为规模较大者中最近工作站者, 离站有2公里许。墓南有一砾石墓道,遂横贯墓道掘广2米、长5米之探沟,其初不见扰土之痕迹,砾石间杂沙土,质颇坚硬,有类千佛洞一带之砾石岩……此墓无墓道,故即在坟南半,掘一广2米、长4米之探沟,深达1米,皆为砾石及沙,至收工时未得端倪。11

8月至10月,考察团发掘了敦煌月牙泉墓地。10月在玉门关外发掘,获汉简三十余片。10月25日夏鼐向傅斯年、李济报告:“关于采集品之运输问题,西北公路局允免费一吨运兰,生拟返东后在兰过冬,将已运到之物开箱稍作整理并作较详之记载,然后返川。”121945年1月至2月,西北科学考察团继续在大方盘长城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夏鼐等多次致信傅斯年、李济,报告敦煌附近的发掘所得、玉门关遗址的考察、采掘品的运输方式及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傅斯年、李济分别电函夏鼐:“运发掘品返川之事,今又寄院长一信,请其重新考虑;兄买到之卷子,大佳大佳;兄之工作似可再在甘肃作一夏天。……”13“兄既有留甘肃之意,甚好,费用到重庆后必为筹得。标本运否当决于朱先生(朱家骅)。兄之计划以至秋季为宜,在兰存物及工作之处,袁翰青先生前面允设法。六朝花砖墓之工,可喜可喜!”14

大漠荒野,风沙漫漫。西北考古的艰险非当事人难以想象。1946年2月25日夏鼐由兰州寄信给在重庆的李济,汇报了面临的困难,并希望恩师向傅斯年代为陈词:

傅先生来示,令生再作一季,秋间再返川,经费俟傅先生三月中旬来渝时当再筹划。在现下情况之下,设备不周,交通不便,田野工作实在困难,故生不拟在外久留;但傅先生如能筹得经费,生自当遵其命令,工作至秋间返川,否则亦可以去年余款作小规模之考察工作。……前接家电,谓家父病危。闻讯之下,忧心如焚,急欲返家一视,奈交通已断。生现拟最晚当于秋间返川,一俟渝温交通恢复,即行请假返里,不欲久滞西北,以免将来一旦交通恢复,而工作在手不易脱身。家父虽年近古稀(今年七旬),而身体素健,此次获疾, 当由于去秋故乡三度沦陷时筹划全家避难事宜过于辛苦所致。翘首东望,泫然欲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