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四章 1937年,莫斯科(第5/12页)

餐厅里一下子安静了。对斯大林的任何批评或类似暗示,都是很危险的。“大多数事,他都知情。”格雷戈里说。

“这是自然,”卓娅立刻接着说,“不过有时还需要您这样忠心的人提请他特别关注一下。”

“是的,这倒是真的。”

伊利亚说:“斯大林同志认为科学要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意识形态服务。”

沃洛佳看见卓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但她马上垂下眼恭敬地说:“他无疑是对的,我们科研人员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

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打马虎眼,但没人会这样说。人人都知道要遵守礼节。

“好吧,”格雷戈里打起圆场,“不管怎样,我会在下次见到总书记时跟他提一下。他也许会更深入地看待这个问题。”

“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卓娅说,“我们希望领先于西方。”

“卓娅,你的业余生活怎么样?”格雷戈里兴致勃勃地问,“你有男友或未婚夫了吗?”

安雅生气了:“爸爸,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卓娅似乎并不介意。“我没未婚夫,”她和善地说,“也没有男朋友。”

“和我儿子一样,他都二十三岁了,还是单身。沃洛佳学历高,个子高,样子也不赖——却到现在都没有未婚妻!”

沃洛佳对这么明显的暗示皱起了眉头。

“的确很难相信。”卓娅说。沃洛佳发现,卓娅说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带着调侃的笑意。

卡捷琳娜把手放在丈夫的手臂上。“够了,”她说,“别再让卓娅难堪了。”

门铃响了。

“怎么又有人来了?”格雷戈里问。

“这次我不知道会是谁了。”卡捷琳娜离开餐厅去开门。

她带来的是沃洛佳的上级莱米托夫上校。

沃洛佳惊讶地站起身。“晚上好,长官,”他说,“这是我的父亲格雷戈里·别斯科夫。爸爸,这是莱米托夫上校。”

莱米托夫凌厉地敬了个军礼。

格雷戈里说:“莱米托夫,轻松一点。坐下吃点鸡肉。我儿子做错了什么事吗?”

这正是沃洛佳手抖的原因。“正相反——你儿子干得很好。只是……只是我想和你,以及你的儿子,私下里聊两句。”

沃洛佳轻松了一点,也许自己没有惹上麻烦。

“没问题,我们刚吃完晚饭,”格雷戈里站起身,“去书房谈吧。”

莱米托夫看了一眼伊利亚,问道:“你是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人吗?”

“没错,为此我深感骄傲,我叫德沃尔金。”

“下午你差点把沃洛佳逮起来了是吗?”

“我觉得他的行为像个间谍。我没弄错,不是吗?”

“你必须去抓敌方的间谍,而不是我们自己的谍报人员。”莱米托夫说。

沃洛佳笑了。一天之中,这是德沃尔金第二次被别人揶揄。

沃洛佳、格雷戈里、莱米托夫沿着走廊到了书房。书房很小,除了书架外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格雷戈里占了唯一的一把椅子,莱米托夫坐在一张小桌子上,沃洛佳关上门,站着。

莱米托夫问沃洛佳:“你的父亲同志知道下午从柏林传来的消息吗?”

“长官,我没告诉他。”

“最好告诉他。”

沃洛佳把德国准备派人打入西班牙政府军内部的事情告诉了格雷戈里。格雷戈里非常高兴。“你们的工作完成得很不赖!”他说,“这的确有可能是虚假信息,但可能性不大,纳粹才不像我们那样精于设局呢!我们可以抓获纳粹派去的间谍,用他们手中的无线电发报机把误导信息发送给右翼的叛乱分子。”

沃洛佳没有想到这一层。父亲也许会在卓娅面前装傻,但在情报工作方面却依然有着清晰的头脑。

“是的。”莱米托夫说。

格雷戈里对沃洛佳说:“你的同学沃纳是个勇敢的男人。”他转身问莱米托夫,“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我们需要派几个出色的谍报人员去西班牙调查那些德国人。这事应该不是很复杂。如果真是间谍的话,我们一定能在他们的住处发现密码本和无线电发报机之类的证据。”他犹豫了片刻,“我上这儿来,是为了动员你儿子沃洛佳去一趟的。”

沃洛佳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会被上级派到西班牙去。

格雷戈里脸一沉。“哎,”他想了想,说,“我承认,我不怎么想让我儿子去。我们会很想他的。”接着,他换上了一副顺从的表情,像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别无选择似的,“当然,保卫革命成果是放在第一位的。”

“谍报人员需要实战经验,”莱米托夫说,“先生,你我都经历过战争了,他们年轻的这一代还需要去战场上走一走。”

“是的,没错,你准备让他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以后。”

看得出,格雷戈里正在绞尽脑汁想理由,要把沃洛佳留在家里,却他没有成功。沃洛佳自己却很兴奋。能去西班牙了!他想到了血红色的葡萄酒,黑发长腿的西班牙女郎,以及莫斯科没有的艳阳天。去西班牙参加内战的确很危险,但沃洛佳参军并不是来享受安逸的。

格雷戈里问他:“沃洛佳,你怎么想?”

沃洛佳知道父亲希望他提出反对,但唯一能让他想到的理由只是没时间去了解如此吸引他的卓娅了。“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他说,“我对被选中前往西班牙感到很荣幸。”

“那就这么定了。”格雷戈里说。

“有个小问题,”莱米托夫说,“按照之前的决定,军队情报部门只有调查权而没有逮捕权,那是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特权。”他干笑了一声,继续说,“这次恐怕你要和朋友德沃尔金一起去了。”

西班牙简直太美了。劳埃德·威廉姆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地爱上这片土地。他到西班牙只有十个月,但对西班牙的眷恋足以和对生养他的威尔士媲美了。他喜欢绽放在战火灼烧的土地上的珍奇花朵,喜欢下午睡个午觉,也喜欢喝西班牙自产的那些红酒。甚至没东西吃的时候,他也会喝上一杯,那种滋味简直妙极了。他尝试了许多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橄榄、红辣椒、辣香肠,以及像火一样炽热、被当地人称为“红酒渣”的食物。

他站在高地上,手拿着地图眺望着眼前这片热土。河边有几块不连接的草地,远方的山上长着几许绿树,但之间却是贫乏的土壤和岩石构成的荒地。“前进的路上找不到太多的掩护。”他忧心忡忡地说。

身旁的莱尼·格里菲斯说:“这一仗会非常辛苦!”

劳埃德看了看地图。埃布罗河从地中海开始,绵延了一百多英里,从萨拉戈萨中间流过。萨拉戈萨是阿拉贡自治区的通衢之地。它是若干公路、铁路以及三条河流的交汇口。西班牙政府军将在这个不毛之地和反民主的叛军打上一场激烈的遭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