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五章 1939年,柏林(第3/14页)

沃洛佳备受感动。这样的人一定确切地知道每个月德军卡车、坦克、机关枪、潜水艇的增加数量——知道德军把这些武器部署在哪里。他感到非常兴奋。“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他?”

“马上就可以。我约了他下班后在阿德隆饭店喝一杯。”

沃洛佳兴奋地大吼一声。阿德隆饭店是柏林最奢华的饭店,坐落在菩提树下大街。因为处在柏林的政府和外交区,那里的酒吧是柏林记者最喜欢收集市井闲话的地方。沃洛佳绝不会选那种地方作为碰头地点,但他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很好,”他说,“但不能让人看到我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位在那儿见面。我跟在你后面进酒吧,先认出海因里希是谁,等他独自出来以后再和他搭话。”

“没问题,我开车和你一起去。我的车就停在街角。”

走到巷子的另一头时,沃纳把海因里希的工作地址、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告诉了沃洛佳,沃洛佳把这些信息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这就是我的车,”沃纳说,“我们上车吧。”

沃纳的车是辆梅赛德斯540K库里尔汽车。这种车非常漂亮,挡泥板线条完美,引擎盖比整部福特微型车还要长,还有一个斜背式的车顶。这种车非常贵,整个德国只卖出了很少的几部。

沃洛佳惊呆了。“为什么不找辆不那么招摇的车啊?”他难以置信地问。

“这是种障眼法,”沃纳说,“没人以为真正的间谍会如此招摇。”

沃洛佳本想问沃纳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车,但他马上就想起沃纳的父亲是个有钱的工厂主。

“我不坐这种车,”沃洛佳说,“我坐地铁过去。”

“行,你坐地铁过去吧。”

“我们在阿德隆饭店见面,但别和我打招呼。”

“没问题。”

半小时后,沃洛佳发现沃纳随意把车停在饭店前。他原本认为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非常愚蠢,但现在他的看法有了改变,他觉得这也许是沃纳勇气的一个组成部分。也许正是这种漫不经心使他有勇气承担刺探纳粹的风险。如果时时刻刻想着所承担的风险,也许他就会畏惧不前了。

阿德隆饭店的酒吧里满是衣着时尚的先生、太太们,许多男人都穿着裁剪得体的制服。沃洛佳很快认出了沃纳,沃纳和一个多半是海因里希·冯·凯塞尔的人坐在一起。经过他们身旁时,沃洛佳听到海因里希雄辩地说:“巴克·克莱顿的小号吹得比热唇乐队里的小号手要好得多。”沃洛佳挤进吧台旁边的座位,点了杯啤酒,然后认真地观察起这位潜在的间谍人选来。

海因里希皮肤苍白,留着一头以军队的标准来说过长的黑色头发。尽管他们谈的是无关紧要的爵士乐,他的表情却非常严肃,不时用手势和不断摇晃的手指表达自己的观点,还反复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制服上衣口袋里塞着个小本子,沃洛佳猜测上面记的全是诗。

沃洛佳慢悠悠地喝了两杯啤酒,装模作样地翻着手里的《柏林摩根邮报》,他试着不对海因里希流露出明显的兴趣。海因里希的确有当间谍的潜力,但无法保证一定能与之合作。

征召信息员是沃洛佳工作中的难点。搞不清目标人物的态度,未雨绸缪也成了句空话。与目标人物见面经常必须安排在一些不太适合的地方,常常是在一些公众场合。很难知道接触对象会如何反应:对方很可能会生气,大声呵斥予以拒绝,或者害怕得转身就走。但此时征招者能做的并不多。有时他只能问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你愿意为我们做间谍吗?”

他琢磨着接近海因里希的办法。宗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沃洛佳记得他的上级莱米托夫曾经说过:“堕落的教徒是最佳的特工人选,抛弃了主的权威以后,他们才能信服于党的权威。”海因里希也许想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些弥补。但他愿意承担付出生命的风险吗?

沃纳付了账,和海因里希一起离开了酒吧。沃洛佳跟在他们后面。和海因里希在酒吧外道别后,沃纳就开着梅赛德斯离开了,海因里希则步行穿过公园。沃洛佳跟上了海因里希。

入夜了,但光线很亮,沃洛佳的视野非常好。许多人在温暖的夜晚散步,大多数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和夫妇。沃洛佳不时回头看看,确定没人从阿德隆饭店跟上他和海因里希。他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跟上海因里希。

沃洛佳走到海因里希身边说:“我可以告诉你一种赎罪的方法。”

海因里希像见到疯子似的警觉地看着他:“你是神父吗?”

“你完全可以和你帮助创建的这个罪恶国度作斗争。”

海因里希没有停住脚步,但表情非常忧虑。“你是谁?你又了解我多少?”

沃洛佳还是没有回答海因里希的问题。“纳粹总有一天会被击败的。有了你的帮助,那一天就会更快到来。”

“如果你是个想陷害我的盖世太保特工,那就请你别费这个心了,我是个热爱祖国的德国人。”

“你没注意到我的口音吗?”

“注意到了——你说话有一点俄国口音。”

“哪个盖世太保会用俄语腔的德语和人说话?或者故意装出一口俄语腔?”

海因里希紧张地笑了笑。“我对盖世太保特工一无所知,”他说,“这个话题原本就不该提——我真是太蠢了。”

“你的办公室负责提交军队订购的武器和给养数量的报告。这些报告的副本对纳粹的敌人来说具有着不可限量的作用。”

“你是说苏联红军吗?”

“除了苏联,还有谁会想和德国作对?”

“我们对这些报告的去向管理得非常严密。”

沃洛佳抑制住得胜的喜悦。海因里希已经在思考实际操作中会遇到的困难了。这意味着他原则上已经同意为自己服务了。“复写一份出来,”沃洛佳说,“或者速记一份,或者拿走别人的复制文件。办法多着呢!”

“办法当然有,但任何一种办法都会让我付出死的代价。”

“如果不对这个国家犯下的罪行做些什么的话……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吗?”

海因里希停住脚步,瞪着沃洛佳。沃洛佳猜不出海因里希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先别说话。过了很久,海因里希叹了口气:“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拿下了,沃洛佳喜出望外。

海因里希问:“怎么联系你?”

“你不必联系我,”沃洛佳说,“我会联系你的。”他碰了碰帽沿,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沃洛佳非常兴奋。如果海因里希不接受这个建议的话,他肯定会坚定地予以回绝。同意考虑基本等于答应了。海因里希会认真考虑为苏联当间谍的建议,他会想到可能会遇上的危险。但最后肯定会答应的。沃洛佳对此非常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