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八章 1941年,柏林(第2/22页)

艾达含着泪水说:“如果他能改善的话,那就……”

“这就对了。”威尔里希说。

但艾达还有疑问:“卡拉,你怎么想?”

威尔里希似乎对征求区区一个护士的意见感到非常恼怒。

卡拉说:“艾达,我同意你的意见。为了库尔特好,我们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尽管这段时间你可能会有些难熬。”

“你很理智,”威尔里希站起来,“谢谢你们来这里见我。”他站起身,为艾达和卡拉开门。卡拉觉得威尔里希急于摆脱她们。

两人离开保育院,走回火车站。几乎没人的列车驶离车站以后,卡拉拿起放在座位上的一张传单。传单的标题是《如何对抗纳粹》,下面列了可以终结纳粹统治的十种方法,第一种做法是降低生产率。

以前卡拉见过类似的传单,不过次数并不多。传单是一些地下的抵抗组织散发的。

艾达从卡拉手里拿过传单,揉成一团丢出窗外。“读这种东西是要坐牢的!”她说。她是卡拉的奶妈,有时教训卡拉像教训小孩似的。卡拉对艾达的教训并不反感,她知道这种教训源自艾达对她的爱。

这样的做法并不过分。不光读这种传单要被监禁,连隐匿不报也会被抓起来。艾达可能因为把传单扔出车窗而被捕。好在车厢里没人看到艾达。

艾达仍旧对威尔里希博士的话感到担心。“你觉得我们做得对吗?”她问卡拉。

“我不知道,”卡拉开诚布公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护士,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事情。”

卡拉喜欢护士这份工作,但仍然因为没有作为医生受训而丧气。由于大多数小伙子都上了战场,医学院对女生的态度也有了松动,许多女孩进了医学院学习。卡拉可以再次申请奖学金——但家里实在太穷了,一家三口都得靠她那点微薄的薪水生活。沃尔特没有工作,茉黛只能带几节钢琴课,埃里克几乎把拿到的军饷都寄回了家。家里已经好几年没付艾达工资了。

艾达是个坚忍的人,到家后她立即摆脱了沮丧,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熟悉的工作似乎能使她平静下来。

卡拉没有和家人一起吃晚饭,晚上她另有安排。她觉得自己不该留艾达一个人悲伤,她感到有点罪过。但这种感觉并不能妨碍她出去的决心。

她穿上一条用茉黛连衣裙改制的齐膝网球裙。卡拉不是去打网球,而是去参加一场舞会,她想让自己的样子像个美国人。她抹上口红,擦上脂粉,无视纳粹对女孩外表的要求,把头发扎了起来。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模样姣好,有一股凛然之气的美丽女孩。她知道她的自信和自我意识使许多男孩都不敢接近。有时卡拉希望自己也拥有茉黛那样招人喜欢的能力,但她天生不会去讨好别人,她早就放弃了装可爱的想法:那样只会让她显得很傻。男孩们必须接受本真的她,不然就别来靠近。

有些男孩怕她,但也有一些会被她吸引。每次舞会结束的时候,卡拉的身边总会聚集起一小群崇拜者。她也喜欢男孩子,尤其是那些不去想吸引对方,像平时一样侃侃而谈的男孩子。她最喜欢那种能让她发自内心显露出微笑的男孩。至今,她还没交上正式的男朋友,不过她已经吻过好几个男孩了。

穿上一件从二手服饰店买来的条纹上衣后,她总算打扮完了。卡拉知道父母不会同意她这样穿,说违背纳粹的偏见是危险的,让她换一套。因此她需要避开他们离开家。避开父母很容易。母亲正在上钢琴课:耳旁飘来母亲教学生时不紧不慢的琴声。父亲在同一个房间看报纸,家里穷得只能在一个房间里烧炭取暖。埃里克还在部队,不过他已经换防到了柏林附近,时不时能回一趟家。

她在上衣外面套上轻便雨衣,把一双白鞋放在雨衣口袋里。

她下楼走到玄关,打开门,往楼上喊了一句:“再见,我马上回来!”然后就匆匆地走了。

她和弗里达在弗里德里希大街地铁站碰了面。弗里达穿着棕色外套,里面是一件和卡拉类似的条纹上衣。弗里达没有扎辫子,头发松散地披着。她的穿着比卡拉更新更贵。两个穿着希特勒青年团制服的男孩子在月台上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她们,但就是无法把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

她们在柏林北郊的维丁车站下了地铁,这里是工人的聚居区,在纳粹执政前是左派的据点。她们的目的地是共产党人原先进行集会的法鲁斯会堂。当然,现在那里再也不会举行任何政治集会了。现在,法鲁斯会堂成了一个名叫“摇摆孩童”的玩乐组织的逍遥地。

法鲁斯会堂周围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为了形似英国人,摇摆儿童们都穿着条纹上衣,拿着伞。他们的头发都留得很长,以表示对战争的抗议。组织里的女孩子都浓妆艳抹,穿着美国式的运动上衣。摇摆孩童不屑于希特勒青年团那种伴着民间音乐的团体操,认为那种团体操蠢极了。

卡拉觉得非常好笑。因为茉黛是个英国人,小时候她常被别的孩子取笑为英国佬:长大以后这些孩子却觉得英国是时尚的代名词,拼命把自己装扮成英国人。

卡拉和弗里达走进会堂。这是个平常的社交俱乐部。穿着百褶裙的女孩和穿着短裤的男孩在大厅里喝喝饮料,打打乒乓球。真正的群体活动是在大厅侧面的众多小房间里进行的。

弗里达飞快地把卡拉领进一个四周墙边堆放着椅子的储藏室。弗里达的哥哥沃纳给唱片机通上电,五六十个男孩女孩正随着爵士乐翩翩起舞。卡拉听出了在放的是什么音乐:“啊,是《他在看着我》啊。”说着,她和弗里达加入人群,一起跳起舞来。

因为大多数爵士乐高手都是黑人,爵士乐在德国是被禁的。纳粹禁止一切非雅利安人拿手的艺术:这威胁到了他们的种族优越理论。但德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人一样热爱爵士乐。出国旅游的人把爵士乐唱片带回国内,汉堡港口的美国水手有时也会卖点唱片。汉堡港是个交易活跃的黑市。

沃纳有许多爵士乐唱片。他无所不有:汽车、时尚服装、香烟和钱。他仍然是卡拉的梦中情人,但他总是和比卡拉大一些的姑娘出去——他喜欢成熟的女人。大家都说他和那些女人睡过觉。而卡拉却还是个处女。

沃纳最好的朋友海因里希·冯·凯塞尔走近她俩,开始和弗里达跳舞。他穿着黑色马甲和黑色的皮大衣,留着黑色的长发,看上去非常酷。他在追弗里达,弗里达却对他不冷不热:她喜欢凯塞尔,喜欢和凯塞尔这样的聪明男人说话。但凯塞尔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她不会和凯塞尔出去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