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九章 1945年,华盛顿

伍迪·杜瓦很快适应了拐杖。

他是在1944年底比利时的阿登战役中受伤的。推进到德国边境的盟军出乎意料地受到了德军的强烈反击。伍迪和一零一空降师的战友被阻挡在交通枢纽巴斯托涅小镇上。当德国人送来请求投降的信件时,麦考利夫将军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呸!”

圣诞节这天,伍迪的右腿被机关枪打了个稀巴烂,他的伤势很严重。更糟的是,一个月以后,一零一空降师才突出重围,把他送进了真正的医院。

他的骨头会重新愈合,腿也有可能不再一瘸一拐,但不可能再适应跳伞的强度了。

阿登战役是希特勒在西线的最后反攻。在那之后,德军再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反攻。

伍迪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这意味着他住在华盛顿的父母家里,天天得听母亲的唠叨。拆了石膏后,他去父亲办公室上班了。

1945年4月12日,星期四,他在参众两院所在的国会大厦地下室和父亲谈起了难民问题。“我们认为,欧洲大约有两千一百万流离失所的难民,”格斯说,“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18】准备对他们伸出援手。”

“任何一天都可以开始帮助他们,”伍迪说,“红军已经快打到柏林了。”

“美军离柏林也只有五十英里了。”

“希特勒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还有点理智的话,他现在就应该投降。”

伍迪低下声音说:“有人告诉我,苏联人找到了一个大规模杀戮的集中营。纳粹在那一天要杀死几百人。在波兰一个叫奥斯维辛的地方。”

格斯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真的,公众现在还不知道,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有人应该为此而被处死。”

“联合国战争罪行委员会已经为此工作了好几年。他们制作了战犯列表,正在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如果战后能保住联合国的话,有人就会因为战争中犯下的罪行而走上法庭。”

“联合国当然能继续存在下去,”伍迪有点生气了,“罗斯福以此为基调参加了去年的总统选举并赢得了胜利。几周以后,联合国大会将在旧金山举行。”对伍迪来说,旧金山具有特殊的意义,贝拉·赫尔南德兹就住在那儿,但伍迪还没向父亲提起过她。“美国人民希望看到国际合作,以保证这类战争再也不会出现。谁会对联合国的存在进行反对呢?”

“这样的人有好多呢。大多数共和党人尽管都是好人,却觉得其他国家的世界观完全和我们不同,没什么可以和它们交流的。共和党内部的极少数强硬分子更是激烈反对联合国的存在。真他妈的操蛋!”

伍迪非常吃惊,他从没见父亲这么骂过人。

“这些人在30年代策划了针对罗斯福的叛乱,”格斯说,“比如亨利·福特这样的生意人。福特认为希特勒是个反共产主义的强大领导人,十分优秀。他们还参加了右翼组织,诸如‘美国第一’。”

在伍迪的记忆中,父亲从没如此生气。

“如果让这些傻瓜肆意妄为,肯定会发生比前两次世界大战更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格斯说,“我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一个儿子。如果我能有孙子的话,我绝对不希望他也死于战争。”

伍迪的心一阵刺痛:如果乔安妮还活着,她或许已经为格斯添了个孙子。

现在伍迪连个约会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替格斯添什么孙子了——除非能在旧金山偶遇贝拉·赫尔南德兹。

“我们对这些白痴一点办法都没有,”格斯说,“但我们也许能对付范登堡参议员。”

阿瑟·范登堡是来自密歇根的共和党参议员。他是保守派人士,对罗斯福的新政持反对态度。不过范登堡是格斯在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的同事。

“他是个很大的威胁,”格斯说,“自负又不可一世,但是受到很多人的尊敬。连总统有时也不得不向他让步。他的政治观点基本和我们一样,但我怕他会倒退。”

“为什么会倒退?”

“他是个积极的反共产主义分子。”

“这没什么,我们也反对共产主义。”

“但范登堡在这个问题上有点偏执。只要他觉得我们对莫斯科卑躬屈膝,就会坐立不安。”

“怎样算卑躬屈膝呢?”

“天知道我们会在旧金山达成什么协议。我们同意承认白俄罗斯和乌克兰是两个独立国家,这意味着苏联在联合国大会拿到了三票。我们必须把苏联留在联合国——但如果让步太大的话,范登堡会对联合国是否需要继续存在、美国是否需要继续参加提出质疑。到了那一步的话,参议院很可能像1919年拒绝批准加入国联一样把联合国拒之门外。”

“因此我们既要在旧金山让苏联人满意,又不能触怒范登堡参议员。”

“是的。”

他们听到一阵急速奔跑的脚步声,这在庄严的国会大厦是不多见的。两人都转头去看。伍迪惊讶地发现,副总统哈里·杜鲁门正在过道里狂奔。他穿得和平时差不多,灰色双胸袋西装,波点领带,但没戴帽子。和平时不同的是,他身旁既没助手,也没特工。他跑得飞快,气喘吁吁,没看任何人,目标明确地往前奔。

伍迪和格斯都看愣了。其他人的反应也和他们一样。

杜鲁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伍迪问:“出什么事了……”

格斯说:“总统肯定已经去世了。”

沃洛佳·别斯科夫乘着一辆斯图贝克U56军用十轮卡车进入德国。这种卡车制造于美国印第安纳州的南本德市,用铁路运到巴尔的摩,运上船横穿大西洋,绕过好望角进入波斯湾,然后用火车从波斯运到苏联中部。沃洛佳知道这是美国政府送给苏联的二十万辆军用卡车中的一辆。苏联人非常喜欢这种军用卡车:它们坚固可靠。苏联人常说,刻在车身两侧的“USA”代表“Ubit Sukina syna Adolf”,就是“杀死那个狗娘养的阿道夫”的意思。

苏联人也很喜欢美国送来的食物,尤其是“斯帕姆”牌的罐装午餐肉。这种肉呈现出奇怪的粉红色,高脂肪,很合苏联人的口味。

沃洛佳之所以被派到德国是因为他从柏林间谍那里得来的情报已经没有直接从德国战俘那里问来的情报新了。流利的德语使他第一批被送到德国,进行前线战俘的审讯工作。

过境时,他看到一张苏联政府的海报:

红军士兵们:

你们现在到了德国的国土上。报仇雪恨的时刻终于到了!

在各种各样的海报中,这样的宣传还算是隐忍的。一段时间以来,苏联政府一直在煽动红军士兵对德国人的恨意,相信这样能让士兵战斗得更为勇猛。政治委员计算出——他们宣称计算出——战斗中战死的红军战士人数、被焚烧的房屋数量,以及每个村庄和城镇里,那些被怀疑是共产党人、斯拉夫人或犹太人而被杀的平民总量。许多前线战士得知了死于德军之手的家乡人民和被毁的房屋数量后,急切地想给德国人造成同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