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冰冷的和平 第二十五章 1949年,乌斯秋尔特高原

1949年8月29日,二十世纪快过去一半了,沃洛佳开车疾驶在哈萨克斯坦里海以东的乌斯秋尔特高原上。这里是苏联南部的荒漠地区,游牧民族仍然在按照一千多年前的方式骑马放羊。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沃洛佳的军用卡车磕磕碰碰地前行着。太阳出来了,荒漠上出现了岩石、沙地和低矮的树丛。一头瘦骨嶙峋的骆驼孤寂地站在路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从身边经过的军用卡车。

沃洛佳依稀看见远处被聚光灯照亮的炸弹试验塔。

卓娅和其他科学家根据沃洛佳在圣达菲从威廉·伏龙芝那里弄来的设计图制造了苏联的第一颗原子弹。这是一种内爆引发的钚炸弹。设计方案还有其他几种。但钚炸弹曾经成功地爆炸过两次,一次在新墨西哥,一次在长崎。

今天的爆炸实验也必须成功。

这次实验的代号叫RDS-1,但参测人员都称之为“第一次闪电”。

沃洛佳的军用卡车停在试验塔脚下。沃洛佳抬头仰望,看见几个科学家正站在平台上拿着连接炸弹表面触发器的弯曲电线做着些什么。一个穿着蓝色连体服的身影往后退了两步,沃洛佳看见连体服之间钻出了几缕金发:是卓娅,沃洛佳感到一阵自豪。卓娅既是苏联的顶级科学家,又是我那两个孩子的母亲,他自豪地想。

她和两个男人商量着什么。三个人把头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沃洛佳希望千万别出岔子。

这颗原子弹关系到斯大林的政治生涯,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在其他方面,苏联诸事不顺。

西方强制在占领区推行民主政治,通过丑化克里姆林宫的政策和利用援助物资收买人心不断打击苏联实行的社会主义制度。苏联甚至没能控制整个柏林:当英国和美国的空运毫无停歇地进行了一年之后,苏联只得恢复了铁路和公路运输。在东欧,斯大林只能靠强权维持统治。杜鲁门连任总统,自认为是世界的领袖。美国生产和储存了许多核武器,在英国部署了几架新型的B-29轰炸机,随时准备把苏联炸成一片焦土。

今天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一天。

如果这颗原子弹能顺利爆炸,那苏联和美国的军事地位又将平衡了。能对美国进行核威慑的话,美国对世界的统治将告一段落。

沃洛佳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这颗原子弹不能爆炸的话,卓娅和沃洛佳都将遭到清洗,被送到西伯利亚的劳动营或直接被枪毙。沃洛佳已经和父母交了底,他们同意照顾科特亚和加丽娜。

如果沃洛佳和卓娅在实验中牺牲的话,孩子也只能由他们来照顾了。

在加强的灯光下,沃洛佳看见,离试验塔或远或近的地方有一些奇怪的建筑——几幢砖木结构的房子,一座孤零零的桥,前往某种地下设施的入口。军方显然想借此测量爆炸的效果。接着,他又看见了一些卡车、坦克和战斗机,显然它们也是因为同样的目的而被放置在那里的。科学家们还将评估爆炸对生物体的冲击:爆炸地点附近放置了马、牛、羊和狗舍里的狗。

平台上的讨论似乎有了结果,三个科学家重新开始了工作。

几分钟以后,卓娅从试验塔上走下来,和丈夫打了个招呼。

“一切都顺利吗?”

“我们觉得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

“只是觉得吗?”

卓娅耸了耸肩。“我们从没做过这种试验。”

他们坐上军用卡车,穿越一片已经废弃了的农田,来到远处的控制堡垒。

其他的科学家跟着他们也进了堡垒。

倒计时开始以后,所有人都戴上了电焊遮光眼镜。

倒计时六十秒时,卓娅握住了沃洛佳的手。

倒计时十秒,沃洛佳对卓娅笑了笑,说:“我爱你。”

倒计时一秒,沃洛佳屏住了呼吸。

爆炸的那一刻,太阳像是突然从平地上升起一样,一道比正午阳光还要刺眼的亮光遍洒在荒漠上。在爆炸试验塔的方向,一团火球升得出乎意料的高,直接朝月亮飞奔而去。沃洛佳被火球耀眼的光芒惊呆了——绿色、紫色、橘黄色的光芒,鲜艳无比。

火球变成蘑菇状,蘑菇的伞盖越升越高。接着传来响声,先是“砰”的一声的枪支击发声,接着又出现了让沃洛佳联想起施劳弗高地战役的炮声。

最后,蘑菇云开始渐渐散开,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控制堡垒里一阵长时间的静默。

有人说:“老天,我可没料到会发生这个!”

沃洛佳抱住妻子。“你成功了。”他说。

卓娅神情肃然。“我知道,”她说,“但这有什么意义?”

“你拯救了苏联革命。”沃洛佳说。

“苏联的原子弹,是根据我们在长崎投掷的‘胖子’制造的,”特工比尔·比克斯说,“一定有人把图纸给了他们。”

“你怎么知道的?”格雷格问他。

“从苏联的一个叛变者那里听说的。”

这时是早上九点。格雷格和比克斯正坐在比克斯联邦调查局华盛顿总部铺着地毯的办公室里。比克斯脱下外套,尽管开着空调,他的衬衫腋下却透出了点点汗渍。

“根据这家伙的说法,”比克斯说,“红军秘密情报机关的上校从‘曼哈顿计划’团队的一个科学家那里弄到了那份图纸。”

“他说是谁了吗?”

“他不知道是哪位科学家。这正是我给你打电话叫你来的原因。我们需要找出这个叛徒。”

“联邦调查局当时已经把他们都检查过一遍了。”

“大多数人都有安全风险!但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好在你和他们私下里都认识。”

“那个红军上校是谁?”

“我正是为这个来的。你认识他。他叫弗拉基米尔·别斯科夫。”

“我的堂弟!”

“是的。”

“你一定会怀疑我,换个立场的话我也一样会怀疑你。”格雷格笑着说,但心里却非常不安。

“我们当然怀疑过你了,”比克斯说,“对你的调查非常彻底,二十年来局里最彻底的调查也不过如此了。”

格雷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跟我开玩笑吧!”

“你孩子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很好,是不是?”

“你是说我的教子吗?”

“格雷格,我说过了,我们对你的调查很彻底。我们知道他是你儿子。”

格雷格很生气,但他很好地抑制住了这种感情。在军队进行秘密情报工作期间,格雷格打探过许多嫌疑人的个人秘密。他无权对联邦调查局的调查表示抗议。

“你是清白的。”比克斯说。

“你的话让我松了口气。”

“苏联的变节者说,情报来自某个科学家,而不是在项目上工作的军队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