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弃主大罪

司徒策正苦恼的时候,京老太领着家人揪着京哥儿的耳朵来了,喝令孙儿跪下,然后领头跪下,匍匐磕头道:“老爷!老身教子无方,生死关头独自逃亡,扔下老爷,犯下这等大错,老身无地自容,还请老爷降罪处罚。”

说罢磕头咚咚有声。一众仆从们也都跟着跪倒磕头。

司徒策正头痛四五经的事情,听到这,更是头大,当时让京哥儿他们先逃,是他的主意,因为一老一小跑得太慢,无法摆脱倭寇追击,所以才让他们先跑,他的思想里就没有主仆尊卑的观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眼看京老太这等劳师动众地来赔罪,才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很了不得的大事。瞧见京哥儿被打得偏体鳞伤,耳朵根都被他奶奶扯烂了,心中过意不去,忙起身把京哥儿先搀扶了起来,道:“你们都起来,这事不怪他,是我让他跟老夫子先跑的。不然我们都跑不掉。都起来!”

京老太还是磕头不已:“老爷,出了这等大事如果还不家法处置,往后这帮猕猴就更难收拾,请老爷责罚!老身和他娘教子无方,也该陪着处罚,请老爷家法处置,不然,老身不敢起身!──你还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来领罪!”京老太扭头朝京哥儿的母亲京大娘呵斥道。

京大娘哭着跪趴过来,匍匐在京老太身后,哽咽道:“请老爷家法处罚!”

司徒策愕然,他不知道这件事在这些家教非常严格的京官家眷中是何等的大事,现在才感觉有些看轻了,转头望着旁边站着的玲珑:“这个……”

玲珑忙走到他身边,附身道:“老爷,奴仆弃主于死地,论罪可是乱棍打死,官府只会赞许,不会干涉。如果不处罚,老爷反倒有了不是,这会让知县大老爷为难的。”

明朝中后期的长幼尊卑等级观念已经非常强,主人就算无故打死仆从,也不用抵命,判刑还能花钱赎刑。而仆从如果有错,那是打死活该,官府是不予过问的。更何况危急关头贴身仆从扔下主人自己逃走,更是罪加罪,不仅主人打死奴仆官府不问,而且如果不处理,官府知道了,还会问责主人,因为主人迁就这样的事情,那就是对纲常伦理等级制度的破坏了。

司徒策更是惊讶:“什么?我不处罚他们,我反倒错了?”

玲珑点点头。

“我的奴仆,我喜欢处罚就处罚,不喜欢就不处罚,还用得着他官府来管?”

玲珑尴尬地瞧着他,心想这老爷怎么这等心软。

京老太磕头道:“老爷!您现在在苦读应考,将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出将入相朝中做官,那时谏官是要审视你的清名的,现在这件事已经满城皆知,如果老爷你不动用家法处置我们,到时候若因为这事而耽误了老爷的大好前程,我等百死莫赎!”

说罢又咚咚磕头不已。

古代科举入仕,除了科举笔试面试之外,还要由御史对拟任官员的人品进行审查,如果有污点,那就不能做官的。司徒策迁就弃主仆从不予处罚这件事,是违背封建尊卑等级制度的,而纲常伦理长幼尊卑制度,是封建社会的奠基石,这等事情让谏官知道了,绝对是一团大大的污点,就算是皇帝也不好维护的。

司徒策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道:“行了,他已经被你们打成这样,也就行了,不用处罚了,你们赶紧起来出去,我要看了。”

京老太知道这件事关系到司徒策的未来前途,司徒策留下她们,保住了她们性命清白,京老太打心里感激,所以如何能让自己孙儿的事情耽误了司徒策的官途?着急地磕头道:“老身的处罚替不得老爷的家法的,不仅京哥儿要处罚,她娘还有老身,都是要处罚的!请老爷动手!”

司徒策皱了皱眉,本来四五经的事情就很烦了,加这事情,更让他心烦意乱,怒道:“我说了不处罚,你们还在这瞎折腾什么?”

“若只是一般的错,老爷恩典,也就罢了,但是这一会不行啊,弃主大罪,老爷都不处罚,不仅仕途有忧,老爷也会被人耻笑的呀!老爷等我等恩重如山,我们绝不能给老爷丢脸……”

“行了!”司徒策见她唠唠叨叨反复说这事,更是烦乱,手一挥,道:“你们都出去!我要看了!”

“老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求老爷降罪处罚,乱棍打死我等,才能护得老爷的清名啊!”

司徒策简直要发疯了:“你们存心的是不是?我叫你们走!”

“老爷!老爷要是不降罪责罚,老身一家人就长跪不起!”

“好!好!你们爱在这跪那就跪着好了,我走!”说罢,一把抓起桌的卷,大踏步出了斋,穿过垂花门,过了内宅大院天井,从角门进到了后院宁心园。

沿着湖边碎石小径往前走,这园子并不大,很快就到了戏台坝子,撩衣袍咚的一下坐在了石凳,捧着本接着看。可是心乱之下,一时之间哪里看得进去。

这时,便听到身后脚步声细碎,一阵幽香飘来,非兰非麝,沁人心脾。不用回头,司徒策便知道是歌姬柳儿。

柳儿轻声道:“老爷来了,在这温习功课啊?”

“嗯!”司徒策没有回头。

“妾给老爷备茶。”

“不必了,我是暂时躲到你们这里来的,等会还得回去。”

“哦?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大事,”司徒策扭转身回来,瞧见柳儿一身齐腰白裙,吹弹的破的脸蛋儿满是关切,说不出迷人的大眼睛瞧着她,红唇旁那浅浅的梨涡便如一坛美酒,让人心醉神迷。瞧着她倾国倾城之貌,司徒策心情顿时大好,道:“你坐,别站着。”

“现下已是初冬,石凳凉,老爷还是到妾的房中说话。”

司徒策也觉得屁股下冷飕飕的,便站了起来,背着手跟着柳儿来到她的闺房。

舞台后面还有一个小院落,柳儿和几个伴舞的姑娘住在这小院子里,那几个老琴师则住在舞台下面的房间里。

这还是司徒策第一次到柳儿的院子里来,推开院落,那几个伴舞的姑娘已经垂首站在院落里,见他进来,欠身福礼:“拜见老爷!”

司徒策摆摆手让她们免礼,四下里看了看,院落不大,却收拾得非常整齐,还种有一些花草,正屋三间是柳儿的住处,进了屋子,司徒策也没往她旁边卧室闺房里钻,只在正堂软榻坐下,柳儿坐在他旁边的交椅。柳儿的贴身丫鬟青草奉香茶。

柳儿道:“妾等听说老爷这一次孤身擒获倭寇贼王,立了大功,还没来得及给老爷道喜呢!”

“道什么喜,哼,就是这件事,当时我让我那小厮跟老夫子先跑,我和冰儿,呃,就是贺兰师爷,我们俩断后,回来之后,他奶奶把他暴打了一顿不说,非说这是什么弃主,是重罪,跪在地逼着我用家法处罚,而且还要连带老太太和他娘一起处罚,说是管教无方。一帮子人跪在斋里,我连都看不成,只好多到你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