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4/4页)

「差不多了!」曹欽指著半焦的兩扇門說,「拿刀砍!」

七八把刀大砍特砍,砍開一看,曹氏兄弟倒抽一口冷氣──劉永誠已指揮守宮衛士,拆下御河岸的青磚,將門洞堵塞得結結實實,與城墻連成一氣了。

「走!」曹䥧的心思很快,「這回一定是在堵東安門。那個門洞很大,一時還堵不了,趕快到那兒去放火。」

他料得不錯,劉永誠剛開始堵東安門,門外已火雜雜地燒了起來。長安左門由於裏面堵住,無風可助火勢;東安門則裏外皆空,初起的西風,自門內穿越門縫,門外火苗亂竄、燒得極快,眼看曹氏兄弟奪門有望了。

「不要拆磚了!」劉永誠的聲音又尖又高,「去砍樹枝!把能燒的東西都搬了來!他奶奶的,俺給他來個以火攻火。」

不一會砍來許多帶露的樹枝,以及值廬中的桌椅板凳,門閂掃把,真個把能燒的東西都搬來了。

門外的曹䥧已經下令,準備衝鋒了,哪知門燬而火不熄,而且火勢越發熾烈。陣陣紅黃火焰中,還冒出來滾滾黑煙──樹枝帶露,一時燃燒不盡,自然會冒黑煙,經西面來的秋風一吹,不但無法自火焰中衝入,甚至熏得立足不住,非後退不可。

其時天色已經大亮。在黑夜中情況不明,無法調集西征軍,而只能在西安門警戒的孫鏜,對他的兩個兒子孫輔、孫軏說:「西征軍在宣武街待命,隊伍還沒有擺好,營官只怕一時也找不到,軍機急迫,要另外想法子號召。你們到那裏大喊,就說天牢的囚犯越獄,抓住了有重賞。等人齊了,你們再宣布任務。」

兄弟倆領計而行,策馬到了西四牌樓,登高一呼,立即集結了有兩千人左右。孫鏜隨後也趕到了,在鞍上用馬鞭向東一指:「你們總看到東安門的火光了。」他說,「曹欽造反,人馬不多,我們去殺他們,皇上一定有重賞。大家去不去?」

「去!」西征軍同聲答應。

於是孫鏜一馬當先,向東而去。半路上只見工部尚書趙榮,一身戎裝,在馬上疾聲大呼:「願意殺賊的,跟我來!」馬後跟著的老百姓亦有兩三百人之多,手裏拿扁擔的、拿菜刀的,「武器」無奇不有。

「趙公!」孫鏜攔住趙榮說道,「我有兩千兵,夠用了。你在後面打接應,或者到小胡同去埋伏,等著撿便宜。」

「是,是!」趙榮在馬上抱拳答說,「孫將軍,馬到成功。」

「彼此,彼此!」

其時孫輔、孫軏已領兵趕到東安門外。曹欽、曹䥧匆匆商量了一下,由曹䥧迎敵,曹欽去搬救兵,於是一南一北,分道而行。往北的曹欽,走不多遠,遇見恭順侯吳瑾帶了五六個人迎面而來。曹欽這面有四、五十人,寡不敵眾,吳瑾力戰而死。

南面兩軍展開一陣混戰,孫鏜的軍隊,訓練有素、銳氣十足;但曹氏兄弟的達官降丁都知道投降亦仍難逃一死,所以個個奮不顧身地拼命。自辰至午,激戰之下,死傷纍纍。但最後是孫鏜這面佔了上風,一則人多;二則曹䥧為孫輔所斬,敗膽已寒。

其時曹欽已將他的人馬都集中了,又作了重賞的承諾,找來一批達官降丁,開庫發弓箭,在東大市街北面,以強弓硬弩壓陣,曹鉉則帶領一百多人,向南直衝,想殺開一條血路。

見此光景,孫鏜下令布陣。他的陣勢跟曹欽相反,將弓箭手擺在前面,採取守勢。他對兩子說道:「只要堅守就行了。馬尚書一定會調兵來,抄他的後路,只看對面後方騷動,就是援軍到了,那時前後夾擊,不怕曹欽逃上天去。」

哪知馬昂的援兵未到,曹鉉卻愈戰愈勇,居然衝入官軍陣中,在前的倒地,在後的轉身,有潰退的模樣。

「後退者斬!」

督陣的孫鏜大喝一聲,策馬追上首先後退的幾名士兵,手起刀落,殺掉兩個。

「不反攻不行了!」孫鏜一面對孫軏說,一面卸弓拈箭,看準曹鉉,只見弓弦響處,箭出如飛,正中曹鉉前胸。

「殺啊!」孫軏振臂大呼,「讓開!」

孫鏜的士兵一面往前奔,一面讓路,孫軏舞刀躍馬,追上曹鉉,當頭一刀,劈下半個腦袋。

這一下,曹欽的陣腳動搖了。而孫軏乘勝追擊,奮不顧身,單騎衝陣,自馬上斜伸出去,一刀砍中了曹欽的左肩,可是已為七八名達官所包圍,有一個砍他的馬足,坐騎一側,滾落馬鞍,自然陣亡了。

僥倖逃得一命的曹欽,往東直奔,打算出正東的朝陽門,但城門緊閉,城上的士兵箭如雨下,只好掉馬往北,到得東直門,亦復如此;再轉北面東首的安定門,仍舊逃不出去。

就這時候,天色大變,紅日忽收,烏雲滿天,接著豆大的雨點打得臉上生疼,很快地轉為傾盆大雨,為烈日曬得發燙的街道,讓雨水淋起陣陣白氣,人馬如在霧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也幸而有此一場大雨,曹欽才能逃回他的都督府。

那是一座新建不及兩年的大宅第,在宣武門內王恭廠,前後大街,左右兩條胡同,一條叫豬尾巴胡同,一條叫棺材胡同。占地五畝,四周是極高的圍墻,曹欽關緊大門,與他的堂弟曹鐸抱頭痛哭,不知何以為計。

不旋踵間,墻外蹄聲雜沓,孫鏜領兵來攻,兵部尚書馬昂、會昌侯孫繼宗,亦各率精兵趕到,將曹家團團包圍。軍士鼓譟之聲,令人心膽俱裂。曹欽看看事已如此,不如自裁,去到後院,投井而死。孫鏜攻破後門,打開前門,曹鐸與曹欽全家,盡皆被屠,卻正是曹欽昨晚大宴達官,預先慶功的時分。

捷報傳入宮中,皇帝破例在深夜御午門,召見李賢、王翺、孫鏜、馬昂、孫繼宗,聽孫鏜面奏平賊經過,親自下了御座,執手慰勞;又看了李賢的傷勢,命他草擬平賊的詔書,以安定人心。

「是。」李賢答說,「此非小變,宜詔告天下,一切不急之務,立即停止,與民休息。」

「好!」

「自古治世,未有不廣開言路。只有奸邪之臣,怕正人君子攻擊,千方百計要閉塞言路,才便於他們為非作歹。」

「這都是石亨、曹吉祥在箝制言路。」皇帝又說,「廣開言路這一節,你可以寫在詔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