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十八章 应变(第3/5页)

溥仰一下反应过来,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下意识的平胸而行:“大人,标下在!”

徐一凡背着手,一字一字的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可靠么?”

溥仰站得笔直,给徐一凡收拾够了的他现在已经很有点标准军人的样子。脸上痞气也少了很多:“大人……这些是属下旗人朋友告知的,京城变化,他们的消息再灵没有。他们感念大人委任的差使,所以漏夜才来通知……”

徐一凡扬起一支手,打断了他的话。脸色绷得贴紧,脑子也激烈的转动着。

溥仰的消息来源,可以不用怀疑。旗人宗室别的不敢说,但是的确都是上可通天!没想到自己用旗人来欺负朝鲜人,居然还有这样的附带好处,当真是没有料到,只是想着这些旗人宗室欺负人有一套了……到底是朝廷哪方力量,来对付他的?光绪的帝党,还是慈禧的后党?或者两者都是?现在的自己,只是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而已!

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撤军回国。至于袁世凯……哼,不过如此。他有办法应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徐一凡表情冷峻,只是不说话。到了后来,几乎每个人都在随着徐一凡的呼吸节奏而呼吸起来。

徐一凡猛的一挥手:“老子非要赖在朝鲜!人说不上话,让钱来说!少川,你马上提款,回国!李莲英总管那里,不管送多少,也要买个将这件事情先含糊下来!军机那些大臣,还有能说得上话的,都给我送钱!就买个时间!朝鲜这边的事儿,不用你担心,即刻出发!”

唐绍仪忙不迭的行礼:“喳!属下这就出发!”现下而今,大概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究竟能拖多久呢?拖下去,就一定有转机么?

几个人都想问,看着徐一凡脸色铁青,却都没问出口。只看见他仰首向天,微微冷笑:“甲午,哼,甲午!”

※※※

在平壤府附近的内源洞村子里,在村公所院内,满满当当的坐着的都是人。不少人脚上都是泥,像是从远路赶来的。这些人看起来基本都是朝鲜农人模样,也有几个穿着长衫子,像是读过书的。几个朝鲜妇女,提着大铜壶,小心翼翼的给每个人手中的铜碗添加茶水。厨房那边,还飘着狗肉的香味。

屋子里面,那个日本名字叫做生驹尻之。现在却是朝鲜东学道平安道联络人的玄洋社特务走了出来,身后两人,就是武田范之他们。两人都是一副走村串里的朝鲜货郎的打扮。看到生驹出来,院子里面坐着的人们嗡的一声站了起来,都微微向他鞠躬行礼。

这些人,都是东学道的。

这个朝鲜民间的结社团体,早在三十年前,就粗具规模了。两千年来,一直受着汉文明笼罩影响的朝鲜民间。在这个数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当中,在这个西方文明疯狂入侵的关头,自然会拿起他们最熟悉的文明武器来反抗。从东学道第一任教主崔时亨开始,就开始提倡东方之学,要和西方的天主教抗衡。这也是朝鲜本民族民族主义的滥觞,一开始只是文化上面的下意识的反抗,到了后来,自然就演变成为初步的民族主义,而且提出了政治上面的要求。比如说惩办贪官污吏之类。

最要紧的是,这个东学道激发了朝鲜本民族的民族主义思想。这个夹在中日两国之间的小国,更借由东学道之口,提出了朝鲜民间的呼声。“斥倭逐洋绝清,以朝鲜自成东亚一强国……”

这种偏执自大,百年之后,犹有余韵。

生驹和武田他们,都按照朝鲜礼节,同样微微鞠躬还礼。等着人们又坐下,生驹扫视人群一眼。低声念道:“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院中几十人,都嗡嗡的跟着他念,人人神色严肃,有若宗教仪式。连那些朝鲜妇女,都是满脸神圣。

“全师已经派来了使者,全师对于我平安道百姓,受清人和那些朝奸双重搜刮,已经知道,痛心不已!”生驹一脸神圣,张开双手,大声的发话。

听到东学道第二任教主全奉准派来了使者,人群又是嗡的一声,朝武田他们二人看去。一个个五体投地的拜伏下来:“全师知道我们平安道的苦处!”

生驹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武田他们一眼,心潮同样激动。他们这些过气浪人,当初的征韩义士,在西南战争当中,追随着明治维新的三杰之一西乡隆盛,在私学塾的旗帜下对明治政府发动了空前叛乱,不就是为了维持武士的荣光,将日本引上大陆争霸的道路?

西南战争失败,当初征韩义士星散,但是他们这些加入了玄洋社的人,仍然在朝着这个理想努力。现在看来,日本上下,终于准备好了。西乡主公,大概也可以瞑目安息了!

他的声音更大:“全师当然知道!清国宗室把持平安道大权,哪个郡没有残暴清兵的身影,哪个郡没有被他们抢走的姑娘?同样的税,李朝收取了,还要向那些清人再交一份!李朝的朝奸们,鞍前马后的为清人奔走,为他们搜刮粮食,钱财,女子……而且那些清人宗室,除了平安道,还要向其他道去蔓延……总有一天,整个朝鲜,会变成清人的土地。而我们朝人,将成为清人的奴隶!现在平安道内外,数万清人,就是附在我们朝人身上的吸血蚂蟥和凶神!现在就连我们种田浇水,都要交水钱!哪一个蓄水的苻洲,不是我们一手一脚建设出来的,就连李朝的贪官污吏,也从来不敢向我们收水钱!交不起水钱,就种不起粮食,种不起粮食,就只有饿死!

而那些李朝的贪官污吏,没有人敢得罪清人。他们只敢为虎作伥……但是我们东学道的人,还没有死绝!”

慷慨激昂的话语,顿时激起了最大的应和。每个人都扯开了嗓门,说起清朝那些宗室子弟在各郡坐催粮饷是如何的残暴,他们又是如何的荒淫。而李朝那些官吏,又是怎样的向他们献媚。很简单一个数字,今年的税收,是去年的三倍还要多。这些钱和粮食,不是同为朝鲜人的本国官僚收走,却是给了那些拖着辫子的清人收去!

而且现在在平安道,参与各项建设的,加上来回运送粮饷物资的,足足有几万清人。军队有着严格的纪律,不许出营,艰苦操练。而那些民夫,少不了四下逛逛。两处风俗不一,这大大小小的摩擦也少不了。而朝鲜地方,在各处大使压在头上,也无一不偏向清方。

数万人驻扎在大同江两岸的巨大消耗,对当地朝鲜地方的压榨,的确是残酷的。

无关正义,只是一个民族要生存崛起,另外一个弱势民族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就看站在何方立场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