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二十一章 变起(第2/5页)

走了小一个时辰,那六爷大驾才到了。

袱洲就是蓄水的小型水利设施,大清多是石头砌的,朝鲜这里多是干打垒的。这里是一个大袱洲,水面甚大,水清清亮亮的,倒映着远处青山。袱洲池塘旁边还有如荫绿树,风从水面上掠过来,水影摇曳,让人胸怀就是一畅。

放水的卡子那里,早就守着了郡曹那里派来的差役,没精打采的蹲着站着。看到那六爷的滑竿摇摇摆摆的过来,才忙不迭的站起来,用朝语吆喝着将围着的百姓朝外赶。

百姓们看来早就得知了水钱加到二百的消息,一个个都是神色愤懑。今儿和往日还有些不同,袱洲水口围着的几百村民,没有像以前一样低低咒骂,都是一个个沉默不语。默默的朝后退着,只是不时的用眼神扫一眼过来的那六爷一行。在队伍当中,还有一些同样是朝鲜百姓打扮的人物,更是有意无意的聚集在一起,交换着互相的眼色。

那六爷当然没注意到这一切,他都快给晒晕了。看着眼前的水波,巴不得马上坐过去凉快一下,在滑竿上面都快把踏脚给跺断了。四个民夫气喘吁吁的将他抬至,二爷放好马扎,那六爷忙不迭的找了一个最阴凉的地方坐下来。吸了点鼻烟,又灌了一通花茶水。这才缓过劲儿来,看见手下都围着袱洲洗脸擦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都他妈的躲什么懒?六爷对你们客气,一个个就登鼻子上脸了?都他妈的起来,给六爷收钱去!”

枪兵们懒洋洋的晃过去,又去对那些郡曹派来的差役又推又搡。嘻嘻哈哈的让他们去找来放水的百姓们收钱。差役们又去对百姓呼喝。扰攘了半天,才看见人群当中推出一个中年汉子,肤色黝黑,赤着双脚,看起来就像最普通的朝鲜农人。可是偶尔眼神一闪,却是阴沉难测。

正是生驹尻之。

他摘下斗笠,被差役们推搡着直走到那六爷那里。一路还在用朝语激烈的争论着。很是挨了两下脆的,顿时就是嘴角见血。那六爷头抬也不抬的看着远处风景,哼哼着京剧。直到生驹给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才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嗤的一声,拉长了腔调问:“又怎么着了?”

一个会汉语的差役弯腰陪笑解释:“大人,这是内源洞推出来的人,他说朝鲜自古袱洲用水没有让百姓交钱的道理。再说了,以前是一百吊,现在怎么是二百吊了?他们不想交,更交不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放水,不然百姓们耽误了收成,是要造反的。”

这差役虽然吃着官饭,办着官事。但是看来对于这些清国来的太上皇也是一肚子意见。平时不敢说,现在却借着翻译生驹的话,刺了那六爷好几句。

那六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朝生驹招手:“来,你低头下来,听爷跟你解释……”

生驹眼神一闪,慢慢的弯下腰来。

啪的一声,生驹脸上顿时挨了一个脆的!那六一手拿着鼻烟壶,另一只手简直是出手如电!

“爷这就告诉你什么是道理!爷手里的洋枪是道理!爷的大清国是你们宗主国就是道理!大清国都是咱们姓爱新觉罗的就是道理!不服气?不服气死去!”

他说一句,就是一记耳光打在生驹脸上,啪啪的甚是爽脆好听。那边聚集的数百百姓看到这一切,顿时骚动起来,要朝前面挤。二十多枪兵也来了精神,呼呼喝喝的将枪摘了下来,枪栓拉得稀里哗啦的,朝那些百姓比划。普通百姓看到黑森森的枪口,畏缩的停住了脚步。只有十几个人站在人堆当中不动,突然一个满脸又黑又乱大胡子的人,朝着生驹那个方向,噢伊的一声大吼!

一直咬牙挨打的生驹听到吼声,猛的站直了身子,一脚就踹在了那六爷的身上。那六惊叫一声,连人带马扎跌倒。才想挣扎着爬起,就觉得脑门子一凉,斜着眼睛朝上看。就看见一杆乌沉沉的六轮手枪顶在脑门上!刚才被他耳刮子扇得开心的那个朝鲜百姓,正露出了对猎物的笑容,死死的盯着他!

那六爷这二十八年人生当中,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三个字正腔圆的汉字。

“清国奴!”

那些枪兵正恐吓着朝鲜百姓觉着开心,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声在背后响起。枪兵们都是一震,慢慢的回头看去。就看见那六那个地方,几个伺候的人,还有朝鲜的差役都愣愣的站在那里。那六已经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迹脑浆。生驹站在那里,嘴角都是狞笑,手里一杆六轮手枪,枪口正冒着一缕缕的白烟!

那堆朝鲜百姓那里,又爆发出了吼声,枪兵们忙不迭的又转回了头。就看到一个个朝鲜百姓,从背篼里,从衣服里,取出了长枪短枪,还有雪亮的武士刀,撕心裂肺一般的吼叫着扑了上来。背后的生驹还用朝语高声大叫。这些枪兵都是庆军老人,不少人听得懂朝语。生驹大喊的却是:“全师万岁!东学党起事了!杀尽清国奴和平安道的狗官!”

啪啪啪啪的枪声大作,庆军枪兵也下意识的开枪还击。白色的硝烟四起,朝鲜百姓人堆当中,庆军士兵当中,都有人抖动着倒下。一旦见血,人就变成了野兽。那些朝鲜百姓也红了眼睛,挥着锄头镰刀扑了上来!带头的那些挥舞着武士刀的家伙扑得尤其之猛,给打倒几个之后,一些人已经冲到面前。手枪打武士刀砍,庆军枪兵不断惨叫着倒下。幸好这些老兵油子虽然因为纪律性不佳,不堪进一步造就而给淘汰出新军。但是多在壬午甲申事变当中开过枪,见过血。还在尽力一边射击,一边后退。却没想到,后面扑来的却是那些朝鲜郡曹派来的差役!

前面是汹涌的人群,后面是差役,庆军枪兵顿时陷入了人丛当中。他们挥舞着步枪拼命抵抗,但是很快一个个被砍倒吞没。庆军这些枪兵犹自惨叫:“去你妈的高丽棒子,就算老子死了,徐大人也会给咱们报仇!”

残酷激烈混乱的拼斗没有持续多久,庆军枪兵的抵抗就被淹没了。那些装扮成朝鲜百姓的日本浪人,还有村民们都红了眼睛。有的人犹自拿着锄头扁担,连庆军尸体都不放过。

生驹拿着打空了子弹的六轮手枪,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那六的尸体呼呼的喘着粗气。突然觉着自己胳膊被人一拉,他浑身一抖的回头看去,却是武田范之。武田也是浑身都是血,样子比他还要凶狠,用力的朝他摆头。生驹这才反应过来,慢慢的走到人群之前。那些才参与作乱之后的暴民这时才感觉有点后怕,傻傻的看着生驹。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这位就是东学道的人,却没想到他们带着洋枪大刀,今儿带着他们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