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六十七章 夺权(中)(第2/4页)

数百戈什哈重重磕头然后跳起,排成两条人队,吹起天鹅号,更有人放起抬杆,蓬啪和滴哩答拉的声音当中,徐一凡一骑当先,直朝中军帅帐而去。等清楚看见了徐一凡的身影,满白发苍苍的宋庆带头,一起迎了上来,数百条嗓门儿一起张开:“恭迎钦差徐大人!”

徐一凡呵呵大笑,利落的骗腿跳下马,一把拉住了作势要行礼的宋庆:“宋大人,一路辛苦!”

一边问话,一边仔细打量宋庆。这位白发老将筋骨结实,一副老营伍老丘八的气度,也是直愣愣的盯着徐一凡瞧。眼神中有点讶异,仿佛在惊叹徐一凡的年轻。扫一眼他身后的将备,大伙儿多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田庄台一战,毅军算是抵抗到最后,伤亡最大,到了锦州又是这个待遇,精气神都打坍了。

徐一凡身后的戈什哈和骑兵们都纷纷下马,肃然而立。毅军将备们的目光就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除了灰溜溜的颓唐,还有不少不服气和憋屈。禁卫军是名满天下了,他们毅军在绥远一带戍边二十年,对大清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却是这么一个下场!朝廷真是不公,听话的人这么惨,徐一凡和他的禁卫军以跋扈出名,现在却是如此!就连一打仗就跑的丰升阿,都比他们混得强!

这眼神徐一凡看得清楚,按照楚万里的评论,咱们徐大人,那该是多鸡贼的人?顿时他就是精神一振,好嘛,觉得受了冤屈,事情可为!

这念头转动不过短短一瞬,就听见宋庆已经瓮声瓮气的回答:“徐大人,咱们不辛苦!毅军吃的饷少,又在塞外那么些年,都是土包子,该这个命!”

徐一凡哈哈大笑,松开扶着宋庆的手,洒然朝围着他行礼的将备们抱拳一揖:“来得匆忙,事情又多,就不一一见礼了各位。大伙儿收拾收拾,把队伍点起来,跟着我去锦州!大伙儿在田庄台打得苦,没道理受这个委屈,我是钦差大臣,该替大家伙儿讨这个公道。出了气儿,收拾了逃将,咱们再振作起来打鬼子!没粮?我补!没械?我补!没骨头?那就滚他妈的蛋!”

一席话将在场数百将备,甚至中军帐周围听见了徐一凡话语的官弁都震得鸦雀无声。大清何尝见过这等的钦差大臣?他跋扈二百五的声名,当真不是说着玩玩儿的!

现在锦州城的丰升阿,仗着谁的腰把子明白得很。皇上是指望打一场的,能给皇上下眼药的,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的,还能有谁?宋庆这个老丘八都只能忍气吞声。虽然还没明文,丰升阿大用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儿。徐一凡这个时候敢来,已经让宋庆很是讶异这家伙的胆色,做的准备也不过就是敷衍一下,了不起送他到锦州,让他和丰升阿打擂台去。没想到他一到来,只寒暄了一句辛苦,就大咧咧的要带着他们毅军去锦州,收拾丰升阿!

震惊之余,毅军自宋庆以降,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做出了这么一番大事业,其来有自。这气概就相当俾倪万物,王霸之气简直四溢,而且这番话也是如此提神。军伍当中,要的就是这种雄壮之气,而不是勾心斗角,蝇营狗苟!

可是这事儿,又如何做得?

场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徐一凡走动几步,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转眼深情的向东看去:“……田庄台一线,从海到陆,毅军将士忠骸累累满坑满谷,为了大家能撤下来,宋军门,你的亲信子弟,死了多少?他们如此死战,不就是等着你给他们讨个公道?你曾经立着帅旗的那个山头,毅军子弟,层层叠叠的从山脚一直铺到山顶!从山顶向海望去,更不知道有多少忠骸,被海浪推涌,一下下的拍击着海岸!是你带着他们来辽南的啊!又是谁害得他们这样?左宝贵公被叶志超他们陷害的公道,我已经在朝鲜讨了。砍了叶志超和卫汝贵的脑袋,换来的是这个奉天将军,钦差总办的顶子!换来的是全国仰望的目光!现在你的公道,我替你去讨!你还等着什么?要不要我下手令给你,朝廷什么责难,我徐一凡一身当之——他妈的从朝鲜到现在,老子就没朝谁软过!因为老子干的,是为国家打鬼子的正事!”

这番话他精心准备了许久,过大凌河的时候还反复练习了。论身份,他是钦差总办大臣,朝廷一天未去,他就有指挥调遣宋庆所部的名义。论道理,他来替宋庆所部出头讨公道,责任是他的,好处是毅军的。论例子,他还特意带着聂士成呢!

这个时候,聂士成果然从人群当中暴喝一声:“宋祝三!我带的上千子弟的血仇,左冠廷的冤屈,还不是徐大人替我等报之?你还犹豫什么!田庄台几千弟兄,在天上看着你!朝廷现在出了奸臣,软的就捏,硬的还有说理的地方!”

宋庆嘴唇蠕动,仿佛才看见聂士成一般:“功亭……”他话音未落,身后一人已经哇的哭了出来:“军门!咱们弟兄死得惨哇!咱们东进千里打鬼子,犯了哪点罪过?”

“要饷没饷,要械没械,咱们打到最后!现在如何?跑得快的进锦州,咱们和孤魂野鬼一样!那丰升阿,就是张士贵!”

“他妈的,朝廷出奸臣了!软的欺负,硬的他们倒躲着,什么鸡巴玩意儿!”

“军门,听钦差大臣的节制,天经地义!咱们跟着徐大人进锦州!”

呼喊的声音先是零零落落,接着就是连成一片,仿佛在中军帐前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浪头,卷动着每个人的情绪。先是这些将备,接着卷动了周围的兵弁,人人都扯开了嗓子喊叫,仿佛要将心中憋闷冤屈,一起喊叫出来!

徐一凡只是负手死死的看着宋庆老树根一般的面孔。短短一瞬间,宋庆似乎老了十岁,只是闭目不言。

他猝然发难,看起来好像是跋扈的性格使然。其实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夺权生变,最忌讳事到临头,再慢慢筹划,犹豫不决。要是他在毅军营中安顿下来,一是谁知道北京城什么时候夺了他这个钦差大臣的衔头,他这最大的凭恃也就没有了。再就是就算有时间,慢慢来做工作,收毅军之心,时间一长,人们思前想后的念头就多。还不如借着毅军这点惨败再加受冤的沉郁之气,不给他们细细考虑的时间,一举卷动风潮!

他那个时空史书曾载,那个时空的甲午,毅军从朝鲜边境一直打到了辽南,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是坚持抵抗到了最后的部队。对这样还有点血性的军队,才能用上这手。说起来,还是穿越客占的便宜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群情越来越激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庆身上。宋庆的威望,在这支军队当中无人可及。人们再是激动,徐一凡这钦差再位高权重,毅军要动,还是得宋庆一言而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