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九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完)(第4/5页)

我倒是和大帅算了算,闽浙,两广估计掏钱的意思居多。这四个省份,协饷四五百万,应该不在话下。本来两江之地,就虎视这四个省份么!江西安徽,藩库也该有两百万。两湖不好说,我已经求一位大人物去信了,现在还说不准。至于四川云贵,这些就看看吧,看看他们督抚有没有那么聪明!最北,只能指望山东,其它的指望不上。粗粗算来,八百万可保,半年之内,应该可以缓一口气了。那时两江富庶之地,在少川兄治理下,也可源源接济一部分……这天下分出个高低,兄弟可以断言,就在这一年之内!如此还有什么说的?”

唐绍仪满脑门子的大汗:“行险,行险……如果督抚们都不协饷呢?饷尽财绝,那时又如何是好……”

张佩纶陡的大喝了一声:“少川!行大事者,三分险都不愿意冒,那我们何必追随大帅?”

一句话顿时就将唐绍仪喝醒,他稳了稳心神,笑道:“幼樵,你说得是……那第二个法子呢?又是什么?”

张佩纶转头微微朝徐一凡一拱手:“第二个法子,就是大帅的主见了,这个功,兄弟贪不得。”

徐一凡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唐绍仪和张佩纶之间的你来我往,他这个团体,由于历史新,大家都是有什么话都说,他也无意压制。说明白了,说透了,行动意志自然就统一了。他每次行事,都是如此雷鸣电闪的大举,没有麾下的全力投入,如何能够成事?

听到张佩纶的话,他一笑道:“第二个法子,无非就是办事收钱……老子替英法顶住老毛子在东北亚的扩张,他们能不给点好处?等辽南底定,我找他们谈价钱。海关北边的我不管,上海关,江海关,广州关的关税,老子要了!”

这句话说得大家更是目瞪口呆,无半点插嘴的余地。南方诸海关,一年收入以千万计,英法列强,能让给徐一凡?徐一凡说完也不解释,他自己心里有数。此次举动,不仅是让督抚们选边站,他也是让列强也要选边站!

此时世界第一强国英国,所孜孜以求的就是扯散俄德之间的事实同盟,德国在欧洲扩张,俄国在远东和中亚扩张,双方互不干涉。为了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特别是怕俄国经过中亚觊觎印度,还有俄国在远东获得他梦寐以求的不冻港。为了让俄国目光转回欧洲,去和德国在欧洲发生利益冲突,让他们的事实同盟瓦解。英国简直在不惜一切代价扶植起一个能在亚洲遏制俄国扩张的力量!

在徐一凡那个时空,日本算是赶上了这班车,抄英国便宜抄大发了。从工业体系到军队建设,英国给了日本多少扶植和帮助!从源源不绝的贷款,到给日本打造了一支全英式的崭新战列舰队,日本居然就这样一跃而工业军事强国之林。

在现在这个被他改变了的历史,他毅然选择在东北展示力量,就是要将日本彻底赶下火车!是大清朝廷,还是他徐一凡有这决心,有这能力遏制俄国扩张,他们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也该投点本钱!更不用说,这本钱还本来就是中国自己的!

此次他在两江席未暇暖就又分兵北上,看似鲁莽,其实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说甲午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开始,那么此次雷霆一击,就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决定性一击!

这种机会,他如何能放过?

徐一凡肃然起立,他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只是用力一掌拍在那地图上面:“我意已决!朝廷签署和约之日,就是我再度底定辽南之日!万千健儿的血不会白洒,我也不会让这气运从我指尖溜走!

……跟随我!”

所有人都同样肃然起立,禁卫军的高级军官们更用力磕响脚跟敬礼:“敢不为大帅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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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川,你还担心些什么呢?今天你说这些话,很不应该。此乃逆而夺取的关键之机,大帅做了决断,我们就执行好了,对天下大势的把握,谁能超过大帅?”

督署外面,商议完毕的诸人,都纷纷乘车马离开。汽灯的光晕之下,只有卫兵静默站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下了雪花,一点点一片片,在卫兵的肩头,已经厚厚一层。

张佩纶住在督署里头,散了军议之后,他独送了唐绍仪几步。

“逆而夺取?”唐绍仪有点茫然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取天下者,有顺取,也有逆取。顺取者,天下崩坏,有力者得之。然则生灵涂炭,白骨千里相望……”

“逆取呢?”

“……营造大势,按而观衅,一旦有机,则趁势而起,一举而底定天下。只是这势如何营造,却难倒了古今多少英雄……更别说值此末世,思潮纷纷,更有西洋列强,掺杂其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大帅是从何而来,竟然能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没有百年,谁人能理得请眼前这团乱麻?”张佩纶的神色微微有点感慨。

唐绍仪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幼樵,你为什么独独和我说这些话?”

张佩纶微笑:“少川,你是文臣班首。此时关键时候,如果有什么想不通,就自误误人了……其实是大帅让我给你带句话,他希望你能常保此锐气,但这个时候,不要怀疑他,只管追随他!”

唐绍仪神色有点感动,一句话不知不觉的就溜出了口中:“幼樵,你就不想做这文臣班首?你根基深厚,深悉国内情状,比我合适……”

张佩纶淡然一笑,没接他的话,却岔到了其它地方:“少川,近来有推背图谶言流传,所谓生我者猴死我雕,正是说我们大帅,你听过没有?”

唐绍仪默默点头,他是接受的完全洋式教育,这等谶言,听过便罢,也没往心里去。

张佩纶悄立雪中,神情悠远:“……有人解之曰雕死猴活,主大帅代清而立。可是我的解法却是不同……生我者猴死我雕,我者,此国此族也。大清所有行事,都在死此国此族,而大帅所有行事,都在活此国此族,只有这个解释!

兄弟为什么不担名义?当初我们都是雕的帮凶,马尾一战,我是罪人。此时此刻,只要看着大帅如何全活此国此族,这一生,也就够了!少川,你努力吧,我们都是过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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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

李家老宅,自然是合肥城最为贵盛宏大的宅邸。一门三督,几十年经营。虽然权位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这李家,仍然是合肥城最为让人仰视的存在。

天井当中,已经退隐林下的李鸿章披着一件白色貂皮坎肩,呆呆的站在雪中。

大雪纷纷而落,粘在貂裘上,也落在他的胡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