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如今,英国皇家海军的火力要远胜于德雷克(Drake)、纳尔逊(Nelson)、费舍尔(Fisher)甚至丘吉尔时期。相较于19世纪初的千余艘战舰,如今皇家海军的88艘为数甚微,更难与“二战”巅峰时期的8000艘相提并论。然而,哪怕是现在最小的巡逻舰,都能在逆风条件下、传统射程外轻易击溃一整支纳尔逊舰队,它要做的只是逐个对准、扣动扳机,30mm小口径火炮的火力就足以摧毁对手的木质船身。舰队的雷达可以在迷雾和黑暗中找到敌军,声纳可以探测出数百英里外的潜水艇。舰队配备的飞机可以于数百英里外发现敌军,并予以打击,无论敌军是上天入海还是安营扎寨,都难以逃脱他们的探寻。除此以外,三叉戟核潜艇上装载有热核武器,其毁灭力甚至要强过“二战”中所有武器之和,摧毁世界上的大都市也易如反掌。虽然,如今的皇家海军在规模和武力上都逊于美国海军,也不再坐享曾经的万众瞩目,但它仍是一支强大且灵活的军队,拥有战舰、飞机以及潜艇,足以执行海上、海下甚至陆地的军事任务。

然而,恰恰是德雷克、布莱克、佩皮斯、安森以及纳尔逊他们相对无力又脆弱的海军,代表了不列颠的实力,赢得了民众的爱戴,并于各种微妙以及意想不到之处改变了不列颠甚至整个世界。纳尔逊的船只是木质的,易燃,一旦撞击岩石就会分崩离析。其船员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戴罪之身或是强征来的水手,远非如今高喊着保家卫国的志愿者。他们的视线范围限于地平线之内和海平面之上。一旦远离了陆地,他们就与岸上的指挥官断了联系。他们火炮的射程只有几百码,因唯恐与母舰丧失联系,士兵上岸后也从来不敢跑远。与当代航空母舰相比,他们的技术可能看上去相对低级原始,但推至当时,这些战船已经是最为先进的,需要全面的技术才能有效操作的庞然大物。尽管这些船只仍有缺陷,但也比其他国家的海军来得成功,开始为不列颠承担起主宰海上世界的重任。

收帆。(国家海事博物馆,PW3760)

皇家海军成功地保护不列颠诸岛未遭入侵,也为其贸易和帝国事业保驾护航。但是它对世界和大英帝国的影响远甚于此,它是世界力量中的翘楚,更是不列颠民主的缔造者和禁卫军。

矛盾的是,皇家海军这么一个权力部门怎么可能成为民主建设强有力的支撑?这大概是由于维持一支海军耗资巨糜,不像是短期的军备竞赛,它不仅需要多年的长期投入用以建造战舰,也需要大量经费维系一支职业军官和水手队伍。而这冗繁的支出只能经由人民同意才能募集——最初,富裕阶层会为此慷慨纳税,不过最终,税源还是扩大至社会所有成员。亨利八世用没收修道院得来的财富营建了自己的海军,而查理一世却在与议会的周旋中自掘了坟墓。在国王终于取得了议会的支持大兴海事后,塞缪尔·佩皮斯(SamuelPepys)于1677年在下议院宣称“我们的安全维系于此”。在王权衰落之际,议会仍在商榷海军的扩建计划,1889年《海军防务法案》(TheNavalDefenceActof1889)恰诞生于此种际遇。仅仅20年时间,人民自己就成了海军扩建的生力军,1909年,他们游街宣请建造更多的无畏战舰(Dreadnoughtbattleships),高呼口号:“8艘战舰,急不可待!”

与陆军不同,海军一般对国内的治安和稳定无所裨益,尤其是当其船员多为强制劳力,一旦上岸就为非作歹。17世纪50年代克伦威尔的将士们以武力威慑全国,议会在很长时间都对此印象深刻,并于1689年通过《兵变法》(MutinyAct),在军官中安置了法律顾问,时效却只有一年。同时,针对海军颁布的《战争条例》(TheArticlesofWar),却具有永久效力。与其他大国相比,不列颠更为仰赖海军,除却两次世界大战,它从不需要维持大量陆军。也正因为此,陆军一反其在西班牙、法国以及日后德国政治中的地位,在英国的政治舞台上从未成为一个要角。而海军无论在战时还是平时,在海内还是海外都有繁重的任务,致使其军官很难拨冗问政。

1765年“胜利”号(Victory)设计图——100门火炮,最为先进的三层甲板船,在后来的特拉法尔加海战(BattleofTrafalgar)中是纳尔逊的旗舰——刚开始建造的时候船头、船尾均有华美的装饰。(国家海事博物馆,J1850)

在船上,海军从来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专制。《赏金猎人》(TheBounty)中残暴的布莱船长(CaptainBligh)多半是小说的夸张之作,现实中少见其人。确实,船长手中握有的大权可能要比法治社会中的任何个人都大,但是船只的操作需要大量的船员配合。这就导致虽然和任何群体一样,船员间也会存在分歧与争执,但船上的生活却能自然而然地衍生出同心协力的氛围。只有当船上或岸上的管理出现问题,士兵才会哗然反叛。正如海军上将马克斯·霍顿(MaxHorton)1944年所写:“惯常情况下船员不会陷入无纪混乱,除非他们怨气冲天,而这就是合理的审查的意义所在。”1

自古以来,海洋在英国文学上就举足轻重,但成为中心,却费时良久。第一个伟大的海员形象出自乔叟之笔。乔叟以达特茅斯(Dartmouth)的约翰·霍利(JohnHawley)为原型——“但凡良知善意,他内心全无”。莎士比亚也常以海为主题,这大概是由于身处伊丽莎白时期的伟大港口伦敦,海洋才成为他逃不开的话题。《威尼斯商人》所处的环境便是海洋共和国,《暴风雨》的原型正是1609年在巴哈马群岛(Bahamas)遇险的“海洋冒险”号(SeaVenture)。丹尼尔·笛福(DanielDefoe)是一位新闻工作者,但仅以一本书就获得了不朽声名。《鲁滨孙漂流记》(RobinsonCrusoe)被尊为英语世界第一部小说,百年后人们都深受影响。很多年轻人正是在此书的激励下扬帆远航,投身海洋事业的。海军医生托比亚斯·斯摩莱特(TobiasSmollett)将《兰登传》(RoderickRandom)以及《汉弗莱·克林克历险记》(HumphreyClinker)的背景设定在海军历史上相对黑暗的乔治王早期,塑造了一位业余船长的形象。“我看见他奄奄一息躺在沙发上,时不时地由仆人撑着他的头闻一下嗅盐瓶。”弗雷德里克·马里亚特(FrederickMarryat)曾是托马斯·科克伦(ThomasCochrane)麾下的见习军官,之后却成为19世纪后期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他的小说主角是一位年轻见习军官,受众多是半大少年郎。马里亚特写作的时代正处于拿破仑战争酣畅时。一个世纪后,他的地位被C·S·弗里斯特(C.S.Forester)取代。弗里斯特的《霍恩布洛尔船长》(Hornblower)系列描述了一位执行独立任务的船长,在没有无线电的岁月里,这位船长有着绝对的自主权,决断之处尽显英明。在弗里斯特之后,类似的主题层出不穷,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帕特里克·奥布莱恩(PatrickOBrian),虽然他轻蔑地表示弗里斯特的作品过于幼稚,但他采用类似主题,以一位护航舰船长进行独立任务为中心,写作了一系列为他博得盛名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