萭章 九(第2/2页)

我话音刚落,家仆竟然掩嘴葫芦而笑。我有些不高兴了:“大胆,你是笑我故作风雅吗?”说着我一掌拍在案几上,酒爵跳了起来。

家仆赶忙伏席道:“主君恕罪,小人怎敢笑话主君,况且主君一向就是个风雅之人,怎么赏梅都不过分。小人笑的是,门外这位客人长得实在……”说到这里,他迟疑了起来。

“吞吞吐吐干什么,快说。”我不耐烦了。

“小人不敢说。”他再次叩头。

我说:“为什么?”

“因为小人担心主君又要责骂小人,小人并不想对客人不敬,只是这位客人,小人觉得他实在不配和主君结交。”他假装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对待家仆一向温言悦色,他没理由怕我。

“不要紧。”我道,“尽管说罢,我不怪罪你。”

家仆道:“他长得面色黧黑,脸皮像柚子皮似的,疙疙瘩瘩,好像城东的铁匠秦大力。另外,他那一嘴牙齿实在恐怖,小人认为,他可能在嘴里养了好多虫子,专门用来帮他清除食物残渣的,可是那些虫子画蛇添足,连他的牙齿也一起蛀得七零八落。”

我顿时心里怦怦直跳,天哪!是他,虽然这家仆极力用取笑的言辞来形容,却正好让我肯定了到底是谁来了,我大声道:“你这该死的东西,竟敢这么刻薄。快给我把这位客人请进来,我知道他是谁,他的确是我的好友。”

家仆见我真的着急了,也有点惊惶:“天,真的啊。那么小人请求主君千万不要把小人的话告诉他,小人罪该万死。”

“好了,你快去。我要进去换件衣服。”

这位客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叫吕仲,是我当年出关买鸡时碰到的好友。那时我第一次出关,人生地不熟,路过太原时,一伙无赖少年将我围堵在小巷里,七八张弓弩挽满了对准我,我不但差点血本无归,只怕连命也保不住。幸好这位吕仲和一帮铁官刑徒路过,人人都扛着刚铸造好的闪亮兵器,喝散那帮无赖,我才侥幸得救。当时我对他千恩万谢,他毫不据功,还请我喝了数升酒,并亲自送我出了太原界才回去。后来我发达了,曾经派人询问他的消息,想着如果他还是铁官刑徒的话,我就要花钱为他赎身。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回来说,那位吕仲据说已经啸聚山林成了群盗,还杀了当地县令,盗取了武库兵器,我们千万不要惹他,免得受他连累。

我无可奈何,知道法律对群盗惩治极严,非寻常贼盗可比,凡是和群盗有通问的,一律腰斩。我只好收起了找他的心思,心下不由得慨叹,像吕仲这样的人,本性善良,如果他真的当了群盗,我也不会认为他是个恶棍,只能怨这世上的不平罢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活着,而且竟然找到了我的门前,我心里岂能不感到激动。

我大声地对妹妹说:“恩人,外面那位客人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恩人吕仲,你想不想见见阿兄的这位恩人?”

萭欣也惊讶道:“原来就是你常常提起的那位恩人,如果是他,当然要见,我怎么也该敬一杯酒的。当年要不是他拔刀相助,又怎么会有我们兄妹的今天?”

“是啊是啊。”我说,“其实那次即使那帮无赖少年不杀我,仅仅是将我的钱抢掉,我估计也只有一死了。阿欣,你要见他也好,不过你得有点准备,这位恩人虽然高大健壮,但那张脸却实在恐怖,据他说,是因为常年在铁官劳作,被铁水烫伤的。牙齿也的确难看些,究竟他们常年都吃着极为粗糙的陈米。”

萭欣淡然地说:“放心罢,阿兄,你妹妹不是以相貌取人的。”

“那就好。”我说

没有一会儿,只听见楼梯咚咚作响,家仆领上来一个人,不出我的所料,果然是吕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