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钩心斗角 第九章婴齐废为庶人(第2/3页)

婴齐回到夕阴街府邸下车,府中的家吏欣喜地把他引向大门,妻子桑绯

早在门左的塾室等候,看见他,也不避嫌疑,就扑到了他的怀里,脸上早就泪汪汪的,霎时间就湿透了他的肩头。他拍拍妻子的背,笑道,绯儿害怕什么,你夫君向来是吉人自有天相,想当年我在豫章郡,不知帮助了多少人脱难,这次又挽救了益州三郡那么多人的性命,积下的阴德也足以保我们全家平安了。

桑绯泣道,你还说。那李种君不也全活了三郡人的性命吗?不也自杀身亡了……如果没有你,留下我和你儿子该怎么办?

婴齐道,现在我免为庶人,不用担心官场的险恶了。以后就灌园治产,一家几口也其乐融融。只怕你这贵胄女子,过不了辛苦日子。

桑绯捶了丈夫一拳,食菽饮水,我也过得自在,不用日日担惊受怕。我从小受师傅教导,富贵一向于我如浮云的。

婴齐又笑了一声,又开始引经据典了。好了,我们到堂上去罢,岳父还在等着我们呢。

嗯,我们去拜见阿翁。

他们一起走到庭院,还没到堂上,就见堂上奔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是戴牛和董扶疏。

董扶疏首先跑到婴齐跟前,两手抓住他的衣袖,对着他的脸左瞧右看,脸上神色忧急,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桑绯拍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好妹妹,别担心,阿齐没事了,看你这几天瘦的。她转头对婴齐道,你关进监狱十多天,扶疏别提多着急了,天天跪在阿翁跟前,求他救你。

婴齐心里感动,望着扶疏,见她一脸通红,掩饰不住一股羞涩之态。霎时间他简直想立即告诉她,他感激她的深情,并希望立刻纳她为妾。然而突然又想起自己已经免为庶人了,虽然做官与否,自己很不在意。但自己既然入赘桑家,有一个官职,还能有一丝自信。如果只是个庶人,那就不折不扣的和一般贫苦人家的赘婿没有什么区别,还能有什么资格照顾扶疏呢?自己都成了一个完全寄人篱下的人啊。不知道下次要征发七科谪去征发匈奴时,自己会不会第一批当作填沟壑的赘婿被征发。想到这里,立刻有点心灰意冷,原来当个普通百姓,想以耕织为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戴牛也趋近来,主君,我听说你被奸人陷害,进了若卢诏狱,心中也十分忧急。现在看见主君毛发无损地回来,总算放心了。

婴齐注意到戴牛腰间垂下来一条黄色绶带,笑道,多谢戴君挂念。好久不见,你也升迁了。都当上二百石的官了,离上次升迁不过半年时间啊,到底

有什么尤异的成绩呢?

戴牛脸上洋溢起一阵喜色,他自豪地说,这是上个月迁除的。前个月的己巳这天,我捕斩了几个反贼,县廷将我的功绩上报,于是我就按照“以捕格群盗尤异”的科品被除为霸陵县尉了。

婴齐看着戴牛,发现他的变化愈加大了。往日在谷中的傻傻模样已经毫无踪影,完全像一个从小籀读律令的汉家小吏模样。他心里一动,拍拍他的肩膀道,阿牛,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戴牛看着婴齐的神色,有些不解。婴齐将他拉到庭院一角,轻声道,阿牛,你也该娶个妻子罢。

戴牛神色不自在地说,功业未成,娶什么妻子。再说哪个豪门大族会把女儿嫁给我。

婴齐笑道,岂其娶妻,必齐之姜?我有一个提议,扶疏德貌双全,你和扶疏自小相伴,应当很有感情,何不就娶了扶疏?

这怎么行?戴牛脱口而出。

婴齐狐疑地说,怎么不行。他有点诧异,想起在谷中的时候,戴牛对扶疏颇有慕恋之心,只是扶疏看他不上。现在他出息了,不再是往日那个呆头呆脑的模样,扶疏可能会回心转意。没想到他倒改了主意。

戴牛嗫嚅地说,这个……总之有点不妥。

婴齐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嫌她哑了。

这个……倒不是……况且她一向喜欢主君你,主君不是不知道罢。戴牛道。

这个也未必罢。何况我现在有了妻子啊,怎么能娶她。

你可以娶她为妾。

绝对不行,那太委屈她了。

有什么委屈的,她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族的女儿。戴牛道。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赶忙加上一句,以主君这样的身份,娶她为妾,比嫁给一般人为嫡妻还要高贵得多呢。

婴齐脸色煞白,两眼发直,呆在那里,嘴里喃喃道,我——我现在身为庶人,有什么高贵。这时桑绯拉着扶疏过来了,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些什么,还不赶快去见阿翁。阿翁正等着你去回话呢。

婴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失魂落魄地跟在桑绯身后。他们走到堂上,桑弘羊危坐在那里,正和桑迁在说着什么。婴齐紧走几步上去伏地稽首,拜见

阿翁,愿阿翁千秋无恙。

桑弘羊叹了一口气,你出来我就放心了。要不然绯儿非把我缠死不可。今天我们举酒庆贺一下,同时好好分析一下这件事的始末。来人,去吩咐厨室,准备酒菜,我们去露台上燕饮。

一个家吏诺诺连声,下堂准备去了。桑弘羊道,其实阿齐能这么快出来,我也没有料到。难道有人暗中帮助我们不成。

桑迁道,难道不是阿翁指使人上奏的文书起了作用,皇帝才下诏赦免阿齐的?

桑弘羊道,我想没这么简单。我顶多能让狱吏们护着阿齐,不让他受苦。至于脱罪,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霍光一直总揽朝政,他要真和阿齐作对,那些奏书他完全可以压下不上奏,皇帝也无从知道。

不管那么多了,能平安出来就是万幸。桑绯插嘴道。

唉,桑弘羊叹息了一声,你哪知道为政的险恶,不缕析清楚这些枝节,今后也不知道朝中谁是敌,谁是友,那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走路,随时都可能绊倒。阿齐,你自己分析一下,对这件事怎么看?

婴齐道,阿翁,回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皇帝怎么突然会下诏书赦免我?起初我想是阿翁上奏皇帝请求辩冤,可随即一想不大可能,毕竟我是阿翁的女婿,按照律令,阿翁需要避嫌,不可能亲自上书为我辩冤,顶多是指使亲信官吏上奏,但这样效果就很可疑。很明显,我是否有罪,得全看霍将军,如果他定要处置我,就算判我腰斩,也不是不可能的。

桑迁打断他道,霍光敢这样做,未免太小瞧阿翁了。

婴齐一想,坏了,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岳父肯定会不高兴。虽然事实的确是如此,以霍光的处世风格和果敢性格,真要杀自己,岳父根本没办法相救。但面对岳父说话毕竟应该委婉些,给岳父一个面子才是。于是解释道,阿兄说的是,我的意思是,霍光如果不考虑后果,一意莽撞胡来,那是很可能会判我腰斩的。可是霍光当然也不是这么没心计的人,依他一向的性格来看,他也会考虑得罪阿翁的后果。只是有一点我仍是想不通,他不应该让我一点苦头不吃就赦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