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盐铁争誉 第三章婴齐被逐(第2/3页)

桑迁也喝道,没有听到大人的话吗,还不动手?

家卒不情愿地跑上前,一边一个站在婴齐跟前,躬身道,请婴君体谅臣,即刻搬出府邸。

婴齐泪水横颐,伤心不可自抑。但他知道向桑弘羊求情无益,一则他们之间看待问题的思路和想法不同,日后类似的冲突还会发生;二则他也从没受过如此的屈辱。这是曾经赏识他的岳父给他的屈辱,他无法屑然于怀。他

以前也身经过多少人的呵斥,比如阎乐成、召广国都曾经那样伤害过他,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什么他看得起的人。而桑弘羊不同,他是他的岳父,他亲手提拔了他,也让他曾有过一时的虚荣。他娶了他的女儿,虽然他不一定很爱他的女儿,但是日久在一起产生的亲密有时实在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惟一乐趣。而且他已经有女儿了,他的女儿也快满一岁了。现在他要在这令人难堪的气氛中被逐走。他是佩服他岳父的才干的,惟其如此,他才更感到矛盾,也许越有才能的人,越不会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从这一方面讲,他都能肯定桑弘羊在和霍光的斗争中,简直是输定了。他并没有预测到一切的快感,反而感觉难以抑制的痛苦,他将情何以堪?

他伏地在桑弘羊跟前咚咚叩首,阿翁,请宽恕齐儿不孝,不能承欢于膝前了。伏地拜请阿翁擅自珍摄,千万不可听奸人谗言啊。

桑弘羊见他额头汩汩流出鲜血,也颇为动容。他心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地说,你起来罢,从今天起,我们恩断义绝,你好自为之。

婴齐爬起来,回头躬着身子出门而去。桑迁望着他的背影,道,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不怕他去告密吗?

桑弘羊看也不看他一眼,怒道,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他现在必定深怨我们父子。桑迁小心翼翼地道。

桑弘羊回过头呵斥道,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

长安的冬天滴水成冰,在霸陵县邑的一处美宅中,戴牛正在自己家里的楼上烤着火,顺便欣赏窗外的雪景。他身旁有一个艳妆的女子,正和他调笑,两人一杯接一杯地互相侑酒。忽然戴牛的目光透过院墙,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来到自己门外,他心里噔地跳了一下,对陪酒的女子道,我有事得下去一趟。记住,我不叫你,你不许出来。他站起身,拉上了窗帘,屋子里顿时一片朦胧。

他踏着雪匆匆跑到门边,身后抛下一串吱吱的声音。他一打开门,婴齐就如一阵风似的奔进来,头发和眉毛上都是雪粒。戴牛大吃了一惊。婴君你是怎么了?他命令从人,快把大门关上。

两个奴仆哈着手,赶忙把大门推上。这是一间很大的三进院子,两边有回廊,院子的中间有个水池,水面结着厚厚的冰,屋顶上也是洁白如铺了厚厚的一层柳絮。这个院子是桑弘羊帮他们置办的,当时桑绯力求她父亲要收扶疏为义女,就是为了能抚慰戴牛。桑弘羊见戴牛越来越精明能干,且勇力

不凡,也产生了爱才的念头,顺势应允了。

婴齐喘了口气,道,我们进去再说。他腰下系着一柄长剑,衣衫上颇多血污,已经凝固成黑色。他不时地将双手在嘴边哈着,喷出一阵阵雾气,看上去非常狼狈。

两人踏着雪堆上楼,跑到楼上的一个房间坐定。戴牛吩咐仆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把你们的主母也叫来罢。

一会儿,扶疏也匆匆跑上楼来,看见婴齐的样子,也大吃一惊。

炭火也燃了起来,婴齐坐在熊熊的火旁,脸上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他对着扶疏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和桑大夫意见不合,被他逐出了家门。

戴牛脸上露出古怪神色,什么?婴君竟然得罪了阿翁,为什么?

也没什么。都怪我自己无能,不能为桑大夫分忧,还跟他顶撞。如果换了我是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婴齐淡淡地说。

扶疏看见婴齐伤口上还有零星的血珠沁出,想趋近他,察看一下伤势,一时觉得不妥,又赶忙退了回来。她喉头说不出话,急得满面通红,婴齐见她着急,道,吩咐家仆拿刀笔来。

家仆送来了毛笔和木牍。扶疏提笔写道,桑大夫不该赶你出去,你毕竟是他女婿,和桑绯姊姊还有女儿。你身上的血污又是为何?

戴牛怒道,大概是在霸陵县境遇到劫盗了。这是我的地界,我得好好查查,是哪个敢这样大胆妄为,袭击故廷尉左监。

婴齐道,不是在霸陵,我出长安北门不久,刚纵马驰入一片竹林,竹林里突然雪沫乱飞,从四周冲出了几个男子,每个人都骑着马向我冲来。他们手里握着铁刀,也不说话,对着我就砍。我当时措手不及,被他们砍伤,栽下马来。

扶疏低叫了一声,继续写道,不是劫盗,一定是蓄意杀你。

婴齐看了她的话,沉吟道,是啊,我当时也又惊又怒,自问生平尚算磊落,除了廷尉右监阎乐成之外,还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难道是他派人来竹林守着我吗?

扶疏写道,是他。这个人极狂易,无事做不出。先前就害你多次入狱。

戴牛道,阎乐成?我倒不是很相信。他怎么可能知道你今天要经过竹林?另外,对阎乐成这个人的行为,我愈发感到迷惑。听婴君讲,是因为当年在豫章郡害死了他的儿子,他执意要来报仇。如果仅仅想要报仇,之前他并非没

有机会。比如上次在狱中可以找机会杀你,但是他没有。当然,那样杀你他会有些风险。但是一个不顾一切奔走数千里要报仇的人,是乐意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我这些年亲手办过不少这类狱讼。所以阎乐成之所以纠缠你,恐怕有别的什么原因罢。

婴齐苦笑道,阿牛你越来越长进了。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一向怀疑阎乐成有狂易之症,只是有些涉及到心灵深处的事情,说服不了人。阿牛你能说得清楚么?

戴牛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上次断过一件狱讼,似乎和这有关……

扶疏向他们竖起木牍,上面写着,暂时别说这些,婴君继续说竹林的事。

婴齐点点头。我当时从马上坠落,那几个男子也纵马跟上,在马背上俯身提刀砍落。我在雪地里一滚,顺势拔出剑,下意识地格去,他们的刀尖抵挡不住勾践剑的锋利,皆被我砍断。他们见自己的刀变为两截,也四顾诧异,我赶忙挥剑斩他们的马腿,其中两贼的马腿被我斩断,另外两个纵马便跑。我也无心恋战,骑上我自己的马就赶到你们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