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节 伤逝(第2/3页)

这种“大小相制”的规矩说白了就是挑拨上下级内斗。比如东江镇左协的军饷全部发到黄的长生岛(一般来说不会足额),但各部应该发给多少则清清楚楚地发给左协的各个军头。至于到底是黄石狠还是黄石手下倔,朝廷就不管了。反正谁把谁坑了朝廷都不在乎。

辽南的这些军头黄石是整不下去的,朝廷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干。就好比朝廷决不会容忍毛文龙擅自吞并黄石的军队一样。在整个辽东,黄石是朝廷用来制毛文龙这个“大”的“小”,但在具体的辽南地区,黄石就是“大”了,张攀这些就是用来制黄石的“小”。朝廷觉得只要军中山头林立。那么大明的天下就安如泰山了。

“一定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怠慢了他们,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居功自傲……”黄石还在喋喋不休地嘱咐着。

贺定远一开始还勉强耐着性子听下去,过了一会儿就开始乱看乱动,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好了,大人,某知道了,大人你也忒啰嗦了。”

虽然被无礼地打断了,但黄石倒也不生气。“知道就好。还有,记得不要多说话……”

“知道,知道。大人您教过某的,不就是酒宴上多吃少说嘛,”贺定远一颗心早就飞去酒宴那里了,现在他和黄石说话属于私下交流不太讲究礼貌,所以贺定远极其不耐烦地说:“大人您还说过啥要点来着?哦,对,有空多吃块肉,多喝口酒比什么都实惠。不说话别人也不会把某当哑巴。”

“记得就好。”

“记得,记得,某去了。”贺定远草草一拱手就打算去招呼张攀、尚家兄弟喝酒去了。

黄石想想也没有要提醒的了,就微笑了一下:“嗯,去吧。”

……

回到复州城内,伤兵很快就得到了妥善安置。“长生神医”胡青白也带着救护营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治疗。

救火营和磐石营的十个步队和两个马队则重新集结,准备接受营官——也就是黄石的最后检阅。黄石的军队中没有常设的代理营官,这次出征的时候贺定远就是两个营的临时营副,而上次出征日本的时候,杨致远就是暂编远征营地临时营官。

这些士兵全身都斑斑血迹,大多数人手上也都满是风干了的血迹。用“浴血奋战”这个词形容这些官兵已经不再是一句夸张了。黄石在内卫队的簇拥下,盔甲铿锵地走向正中的一个小台子,下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高举火把的战士。

一个年轻的军官首先带队上前,他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还紧跟着两个旗手和一个鼓手。旗手和鼓手都站的笔直,两个旗手一个擎着大明军旗,一个擎着队旗——也就是救火营的营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并且在蛇首旁写了一个大大的“甲”字。那个鼓手则神色肃穆地缓缓敲着鼓,四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士兵抱着一面旗子。

“大人。卑职救火营甲队队官,千总王简。”

王简对黄石鞠躬抱拳,黄石则回了一个后世标准的军礼。

“职部定编四百人,战前实到三百九十七人,战殁一十七人,负伤三十二人,长枪把总乙海亮殉国,此外还有一名把总重伤。现有官兵三百四十八人。”

“职部……”说着王简就转身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接过了那面旗帜,那个士兵交出旗子后就退开了两步,王简转过身双手捧着旗子奉上:“职部缴获建奴正黄旗牛录旗一面,特奉献于大人阶下。”

接下来王简又叙述了一些有功的人,黄石神情专注地听完后就勉励了他几句,最后王简和黄石再次交换了一个抱拳和举手齐耳的军礼,结束了救火营甲队的战后简短汇报。

救火营甲队的五个人退下去后,洪安通立刻大叫了一声:“救火营,乙队队官。出列汇报!”

宋建军领着三个人默默地走了上来。从军队解除警戒状态以后,平时就有些木讷寡言的宋建军就变得更深沉了。他一路走回复州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和同僚列队的列队地时候也在默默回忆着今天的血战。从战斗后踏上归程开始,宋建军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颤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手也抖动得越来越剧烈。

走到黄石身前的时候宋建军正要抱拳行礼,却突然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自己的长枪。他一愣之下连忙把长枪往身前重重一顿,咽了一口唾沫,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卑职救火营乙队火铳把总宋建军,参见大人。”

五年前跟随黄石出生入死地那队骑兵,现在除了贺定远他们四个人外,还剩下九十一个人活着。这些人如今不是各队的队官、队副,就是内卫队、参谋队、情报队和老营的军官。黄石认得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也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比如刚才甲队的队官王简。

所以当黄石第一眼看见他不认识的宋建军时,他就知道这不是乙队的队官或者队副。现在救火营和磐石营共有十个步队、两个马队和一个炮队,这些队其中一共有二十六个队官和队副,除了炮队队官邓洋人以外,剩下的二十五个人都是从广宁开始跟着黄石的老人。

“救火营乙队的队官和队副都阵亡了。”宋建军吭哧着说出一个事实,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显得有些迷惘,仿佛还没有从心里接受他刚刚说出的这个事实似的。

黄石注意到宋建军的手又开始发抖了。宋建军把手里地长枪收回身侧,头也垂了下去,用越发低沉的声音说:“卑职所在的乙队,八个把总有五个殉国了,两个重伤。卑职是唯一能站起来的军官了。”说着他还不自觉地看了自己的腿一眼,他的腿在越过第三道拒马的时候被划伤了,身上其实也有几处皮肉伤。现在虽然都已经止血了,但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军官了,他按照条例本也该立刻去救护营仔细包扎的。

宋建军背后站的是乙队硕果仅存的一个鼓手,此外还有一个临时的旗手把两面军旗一起抱上来了。他们听到宋建军的话时,也都把头垂向了地面。

“把总宋建军。”黄石厉喝了一声。

这声断喝让宋建军打了一个哆嗦,他猛地仰起了头:“卑职在。”

黄石盯着他的眼睛下令:“昂首向我汇报。”

“卑职遵命,大人。”宋建军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良久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卑职所在的乙队,定编四百人,战前实到……嗯,实到三百九十五人或者是三百九十六人的样子。战殁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二百余人,现有官兵六十一人。”

“我们乙队……”宋建军觉得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了。他侧头想避开前面黄石和内卫队官兵的视线,腔调里也参杂了些呜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