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四十六节 分忧(第4/5页)

“胡扯!”天启从御座上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臂都气得直打哆嗦:“救兵如救火,朕说得是救兵,不是修城!是眼下的问题,不是四年后的事情。”

“圣上息怒。”顾秉谦等一起叩谢道,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说道:“圣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是让辽东巡抚便宜行事吧。”

“不,朕虽然不知兵,不过辽东巡抚这么做肯定是不对地。”天启已经从激怒中恢复过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口谕辽东巡抚:‘朝鲜不支,折而入奴,奴势益张,亦非吾利。’……再传旨给辽东巡抚;‘且令以关宁之师直捣虎穴’,以解毛帅之困。”

“遵旨。”

……

天启六年三月初,辽东巡抚袁崇焕第三次抗旨,上奏疏说他并非不知道十万后金大军攻击朝鲜,这回袁崇焕也承认这兵力恐怕毛文龙确实抵挡不了,但袁崇焕争辩说他猜测、听说、估计后金军其实只有二十万大军,因为皇太极既然敢自己在辽阳呆着,那肯定就是指挥十万大军在以逸待劳。

既然皇太极留下了一支比关宁军也毫不逊色的大军,而他袁崇焕又洞悉敌人的奸计,所以袁崇焕认为万万不可进攻辽中。

“……闻奴兵十万掠鲜,十万居守。何所见而妄揣夷穴之虚乎?我纵倾伍捣之。无论悬军不能深入,纵深入奚损于逸待之夷?……”

金銮殿上,天启听得直摇头,口中喃喃念道:‘这是不对的,朕虽然没有打过仗,但这肯定是不对的。”

不等顾秉谦念完,天启就不耐烦地说道:“挑重要的说,辽东巡抚到底打算如何?”

“回圣上,辽东巡抚说他正在修筑大凌河、小凌河和杏山三座城堡。”顾秉谦现在已经一句好话都不敢替袁崇焕说了。满口都是“辽东巡抚说如何、辽东巡抚道如何”,反正没有顾首辅的责任。顾秉谦把袁崇焕的奏疏翻了翻,小声给皇帝念道:“辽东巡抚说:‘倘城不完而敌至,势必撤还,是弃垂成功也!’,辽东巡抚认为不应该去招惹建奴,免得被打。”

“不去招惹建奴。建奴就不来打了么?”天启摇了摇头,脸上都是疲倦之色:“朕不想再和辽东巡抚争辩了,事不过三,他不能再抗旨。再下一道旨意吧,让他立刻出兵。”

“遵旨。”

……

天启七年三月中旬,在朝廷三令五申下,袁崇焕派出了五百水手去支援毛文龙,然后命令赵率教带领九千军队出大凌河,向百里外地三岔河出兵。准备搭浮桥渡河。

三月底,东江军在后金军主力深入朝鲜腹地后,开始向后金军侧后发动反攻,明军和后金军在铁山一带展开激烈交战,关宁军还没有搭好浮桥。

四月初,东江军收复铁山,关宁军还没有搭好浮桥。

四月十一日,毛文龙东江军在瓶山与后金军展开激战。是役明军大捷,加上包衣、汉军等地首级。斩首共超过千级,经莱登镇检视,其中有五百多后金披甲兵,后金军决议退兵。此时关宁军还没有搭好浮桥……

四月十五日,东江军收复昌城,关宁军还……

四月十八日,东江军同后金军在鸭绿江激战,后金军从朝鲜开始退兵,关宁军……

四月底,袁崇焕下令关宁军班师,他们离开时,那浮桥还是没能搭好。

……

天启七年五月初五,京师。

“辽抚援鲜,布置极其可观。乃官兵望河而止,此真为纸上之兵也。辽兵果可用耶?”

顾秉谦念完了王在晋地弹劾奏章,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天启把嘴角绷得紧紧的,内阁都知道这个表情说明皇帝心情很不好,所以没有人愿意出头去触霉头。

“顾阁老,你怎么看?”

虽然天启的声音还是像往常那样和蔼,但听到这问话时顾秉谦心里却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心中虽然连声大叫着“冤枉啊,这干我何事”,但皇帝问话却不能不答,顾秉谦不引人注意地飞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大汗:“回圣上,老臣听辽东巡抚说……”

“朕不要听辽东巡抚说,朕要听你说,你不是朕的元辅吗?朕要听你说!”

“圣上恕罪啊,恕罪啊。”顾秉谦以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敏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天启背后魏忠贤双袖低垂,好似正盯着自己的靴尖发呆,目光根本不和阁臣们接触。而另外两位阁老也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鼻尖,对身边地声音充耳不闻。

天启双手扶着御座的扶手,身体向前微微探出,柔声安慰顾秉谦道:“朕只是要听听阁老你是怎么看的?阁老你谢什么罪啊?”

“圣上恕罪啊。”

“阁老你倒是说话啊,你是朕的元辅啊。”

“圣上恕罪啊。”

“算了,”天启突然冷然喝了一声,身体往后重重一靠:“阁老你就说辽东巡抚说什么了吧?”

“遵旨。”顾秉谦沉稳有力地回答道,如蒙大赦地跪直了说:“辽东巡抚说:‘三城已完,战守又在四百里外,金汤益固矣!’,此次利用后金空虚的机会,成功修筑好三座城,如此则辽西应该无忧了。”

此时天启用右肘支在御座扶把上,手托着自己的额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大凌河三城确定修好了么?”

“辽东巡抚说修好了。”

“嗯,上个月底毛帅发来急报,说他打听到建奴五月初六、也就是明天又要进攻辽西,毛帅说他势难分身,所以要辽东都司府早作防备。朕就想知道大凌河、小凌河、杏山三城到底修好了没有,辽西会不会有问题?”

“圣上,辽东巡抚说:‘洪太不来则已,来必为臣所擒’。”

天启懒散地冷笑了一声:“辽东巡抚说、辽东巡抚说……那城到底修好了、还是没有修好?辽西防务到底有、还有没有问题?朕的元辅怎么说?”

“圣上恕罪啊。”

“无罪、无罪。”天启不耐烦地叫了两声,跟着就一挺身站了起来,就在刚刚,一股深切地厌恶感涌上了年轻皇帝的胸口,让他几乎窒息过去。站起身来喘了两口气后,稍感好转的天启又低头看到了眼前的三位阁老,顿时那种感觉更如潮水一样地涌来,撞得天启脚下一个踉跄。他决定去打木匠活儿透透气:“朕头疼,很疼,这事你们内阁和司礼监商量着办吧,不用来打扰朕了,无论你们想怎么办,朕都同意、都准!”

……

四月十八与朝鲜的合约墨迹未干,五月初六,也就是在毛文龙奏疏预言的精确的同一天,皇太极帅领刚刚返回辽中的四旗兵马动身出发。除了四旗的一万披甲外,皇太极还动员了两万包衣和旗丁,让他们每四人推一辆小车,前往辽西搬运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