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寿宴惊变

天快黑时,天津卫指挥使司衙门前大红灯笼高挂,来往宾客如云,天津城内大小文武官员皆来为天津卫指挥使梁胜贺寿。

穿着便袍披着皮裘的官员们悠悠慢行,后面跟着一个两个挑着担子的家仆,担子里装的自然是贺寿的礼品。

天津城小,官儿却不少,三卫副千户以上的武将加起来就有数十人,更别说漕盐衙门的大小官员,还有天津城内外的望族乡绅,梁胜办个寿宴,小小的天津城不多不少竟也凑齐了一两百号人。

天还没擦黑,梁胜便亲自来请秦堪赴宴,进了天津锦衣卫官衙,梁胜连后院都没敢进,恭敬地静立在月亮门外,等候秦侯爷更衣,今晚的梁胜收拾得颇为利落,一身暗青色团寿绸衫,外面裹一件紫貂皮裘,连眉毛仿佛都经他妻妾的手重新描绘过,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精气十足。

秦堪更过衣后,坐在厢房里刻意端了会儿架子,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才迈着方步缓缓走出来。

一见秦堪出来,梁胜顿觉面上有光,神态愈发恭敬了,没到掌灯的时分,两名梁府的家仆却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梁胜陪着秦堪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衙门。

天津城虽小,但城市的布局不错,事实上天津的官衙基本都在一条街上,高度集中。

三卫各自的指挥使司居中,两旁分别是漕运和盐道衙门,几座衙门的街对面,恰好是锦衣卫天津指挥使司衙门,这个布局比较有意思,就好象几位指挥使和漕盐官员正对面有一条恶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他们一口,令人有种如坐针毡的恐慌感。

梁胜陪着秦堪走出衙门,衙门外,陈熊领着另外两位指挥使恭候,众人上前互相施礼,一阵寒暄谦让之后方才举步往天津卫指挥使司走去。

天津的官衙基本都是隔壁邻居,指挥使司离秦堪住的官衙不过百步距离,梁胜再拍马屁也不会夸张到给秦堪安排马车或官轿。

马屁也是门学问,这门学问不比政治简单。拍轻了拍重了,都会收到反效果。

虽然没安排轿子马车,但保卫工作还是做得很好,从两个衙门之间的街道上已被锦衣卫封了路,道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异常森严。

秦堪负手前行,与众官员谈笑风生,没多久便进了天津卫指挥使司的大门。

一众参加梁胜寿宴的官吏和当地乡绅纷纷起身恭立,向秦堪长揖为礼。

众人施完礼直起身看着秦堪时,大家表情各异。

官员和武将们看着秦堪的目光颇为敬畏,这位钦差侯爷来天津没几天便设下圈套,将白莲教打了个灰头土脸。虽然付出的代价是官仓毁于大火,但官员们都是政治人物,深知相比诛除白莲教这个心腹大患,区区官仓的千石粮食委实不值一提。

乡绅们看秦堪的目光可就是赤裸裸的惊惶畏惧了。

抛开那日秦堪软硬兼施逼他们揭举白莲教不说……直到今日。天津城内城外各家宗族乡绅的儿子还在秦堪手里呢,这厮做得绝,命锦衣卫将乡绅们的儿子全部送到京师,美其名曰“带他们见世面”。实则却等于给每位乡绅头上悬了一把刀,那把刀名叫断子绝孙刀。很厉害……

如此一来,乡绅们打击白莲教愈发卖力了,短短数日,经各乡绅揭举的入教村民多达数百人,他们不得不卖力,儿子像块香喷喷的肉骨头,叼在恶狗嘴里呢。

……*****

秦堪带着儒雅温文的笑容,一边往梁府内堂走一边朝众人频频点头示意,众官员簇拥他走进内堂,梁胜和秦堪互相谦让许久,梁胜这才微微有些拘束地坐在主位,秦堪入宾座。

主人和贵客入座,锣鼓唢呐震天响,一串炮竹过后,梁胜一脸笑容开始接受众宾客的贺寿。

贺寿自然要有贺礼,秦堪倒也不小气,除了形式上的寿桃寿面外,还给梁胜送了三支百年山参,十匹苏州丝帛,以及十二颗大小质地完全一模一样的走盘珠,梁胜得知后惶恐不胜,连道礼重了不敢收,面上却大添光彩。

秦堪脸上带着笑,眼中却闪过一抹失落。

嘴上说着不敢收,实则却飞快将礼品搬入了库房……做人为何这么虚伪?就不能真诚点吗?

接受完所有宾客的贺寿,寿宴正式开席,梁胜吩咐子侄代他招呼一干宾客在外面吃着酒席,他和另两位卫指挥使以及陈熊等少数几人簇拥着秦堪进了内院。

大家众星拱月般将秦堪拥进内院东厢房,秦堪刚跨进门,神情却忽然一呆。

厢房内早已备好一桌精致豪奢的酒席,偌大的席桌旁,一位穿着淡绿夹袄的姑娘亭亭玉立,正朝秦堪微微福礼,女子抬起头时嫣然一笑,秦堪不由大吃一惊。

此女竟是医治牟斌的天津唐神医!

“民女唐子禾,给钦差秦侯爷见礼了。”

声若娇莺初啭,音如微风振箫,娇脆中带着一丝妩媚的沙哑,却与数日前第一次见她时冷冰冰如千年寒铁般的神态完全不同。

见秦堪呆住,梁胜急忙笑着解释道:“侯爷,这位唐子禾姑娘可是天津鼎鼎大名的女神医,活菩萨,下官这些年妻妾娶了六七个,几个婆娘肚皮没一个争气的,生来生去都是赔钱货,多亏唐神医巧施妙手,开了几副方子,家里婆娘果然怀了男胎,老梁家才算有了后,说来唐神医是我梁家的大恩人,下官冒昧,今日便自作主张将唐姑娘请来了。还请侯爷恕罪。”

秦堪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另外两位指挥使和陈熊等官员已纷纷附和,忙不迭地为唐子禾唱起了赞歌,秦堪直到此刻才发觉,原来受过唐子禾恩惠的人不少,下到贫民百姓,上到天津城里的官员武将,平日里小痛大病的。竟都少不了唐子禾的影子。

清楚了这些,秦堪不由对唐子禾更高看了一眼。

谁知唐子禾对梁胜的刻意恭维似乎并不领情,美眸朝秦堪满是媚意地一瞟,转过脸看着梁胜时却已换上熟悉的冰冷表情。

“梁大人,尊夫人生不出男丁不一定是她们的肚皮不争气。爹娘与孩子都是上世修来的缘分,是男是女由天定,我等凡人不可强求,你若因此事而责怪夫人,未免太没道理。”

毫不客气的顶撞,梁胜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连连赔罪不已。

各人又是一阵谦让之后各自落座。

平素酒宴里,鲜有男人和女人同坐一席者,不过今日显然唐子禾是个例外。一个女人能做到阖城官员武将对她异口同声称赞的地步,她的境界自然已算不得女人,不仅不算女人,简直不是人。

不夸张的说。如果唐子禾有兴趣在天津城里学螃蟹横着走的话,天津的黑白两道一定会主动为她让道。以她目前的人望,官员和百姓眼里的她大抵只差被雷劈这最后一个渡劫飞升的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