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国王驾崩,国王万岁(第2/5页)

据最乐观的估计,这个时期全法国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不到3%——皈依新教,不过这部分人中有一些身居高位的贵族。特别是安托瓦内·德·波旁的妻子让娜·达尔布雷,以及他的弟弟孔代亲王,人们都知道他们对胡格诺派有好感。和受到马丁·路德生平著作影响的德国新教徒不同,约翰·加尔文所倡导的严厉教会改革对让娜、亲王和其他胡格诺派影响巨大。加尔文是一位流亡日内瓦的法国人,不仅不承认弥撒礼,而且坚持用本国语言布道,坚持预定论。连安托瓦内也有点倾向新教(尽管在王室的反对下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个皈依加尔文宗的重要人物是加斯帕尔·德·科利尼,他是法国海军提督,掌控着王国北方海岸线,管理着法国海军。和吉斯公爵一样,科利尼也是一位经验丰富、事业有成的军人。他体现了职业军人的精神。科利尼曾负责整个战役的指挥调度。他作战勇猛,比手下官兵睡得还少。科利尼制定了军队管理条例,举凡争吵逃跑等各类违规行为,条例都一一作出处罚,科利尼还坚信军队应当保护平民,不得掠夺危害他们——传统上,军队抢掠伤害平民并无不妥。他和安托瓦内·德·波旁的家族结有姻亲;他的侄女嫁给了孔代亲王。提督和吉斯公爵一同成长,两人关系很好,但最终因为志向不同,信仰有异而分道扬镳——在当时的宫廷里,志向和信仰相差不大。

政府的苛政使胡格诺派人物有理由挑战吉斯家族的权威。他们取得了伊丽莎白一世的财政支持——英国大使斯洛克莫顿(Throckmorton)在写给伊丽莎白的信中说“到了花钱的时候了,现在花钱恰到好处”——密谋暗杀吉斯兄弟,接管宫廷。胡格诺派武装起来,并且得到了原王家军队的支持——他们的工资和欠薪遭洛林枢机主教克扣——他们准备到王室在安博瓦兹的猎场山庄集结,国王和宫廷正在那里避难。

不幸的是,他们的计划很快就泄露了。法国的谍报活动非常盛行,几乎是一项国技。吉斯公爵的一位侍从贿赂了一名线人,将阴谋透露给了吉斯家族。吉斯兄弟防范未然,引起了敌方间谍的注意。斯洛克莫顿在1560年3月7日,也就是发起总攻前两周不安地写道,吉斯家族“大为惊恐……(他们)夜间由手枪兵及武士护卫”。胡格诺派手段不精,组织欠妥,也导致了最终的大败。胡格诺派各部分之间似乎缺乏统制联系,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他们的团体少则24人,多则数百人,也不知道隐藏自己的行踪。

最早一批人于3月13日到达安博瓦兹,他们很快就被包围,其中一些人接受了审讯。弗朗西斯本人亲自审问,利诱他们透露信息。在金钱诱惑之下,他们全盘托出了一切情报,比如胡格诺派军队人数以及预期到达时间等。结果,大多数叛军还来不及行动,就在宫廷外的森林中被捕,仅有的一次战斗发生在3月20日,由于王家军队占优势,胡格诺派彻底溃败。一位法国宫廷成员这样写道[10]:“吉斯公爵本人率领一队贵族和家族侍从侦查敌情,发现敌人群龙无首,惊慌失措,这些可怜的乡巴佬不知所措,只能丢盔弃甲,乞求宽恕。”

可想而知,吉斯兄弟并不愿意成为暗杀的对象,故而对那些参与密谋者,以及在战斗中有幸活命而不幸被捕的人施加报复。许多人被绞死,也有许多人被缝进口袋扔到河里。其中,高层分子在处死前受审讯。最终有52人被判叛乱主谋而处以斩首,宫廷上下所有人都来观摩处决。据记载,吉斯公爵这样挖苦道:“我不懂他们在争论什么,不过我懂得怎么砍掉他们的脑袋。”

凯瑟琳和科利尼之间的密切联系就是从此刻开始的。王后明白这些事情会对其子的统治造成不良影响,却依然无能为力,正如她丈夫生前一样。据记载,凯瑟琳有一次降贵纡尊,为一名死囚犯求情,却遭到拒绝。提督似乎对胡格诺派的阴谋毫不知情(如果他也参与阴谋的话,应该不会允许如此业余的军事行动),被事后的处决吓得目瞪口呆。寻找盟友的科利尼,第一个劝说凯瑟琳主政,和日后的事态相比,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很明显,只有积蓄政治力量,才能让这位悲痛的未亡人振作起来。王后听到了科利尼的建议之后,很快停止了号泣,平复了语调,开始小心翼翼地——谨慎是凯瑟琳的最大特点——夺取政权。最开始,她只是收集信息。胡格诺派究竟想要干什么?果真像吉斯家族所说那样,他们要推翻国王吗?国内的危机应当完全归罪于吉斯家族吗?

王后为此咨询了王家掌玺大臣米歇尔·德·洛斯皮托(Michel de L'H spital)等人。洛斯皮托本人倾向新教信仰,不过形式上大为温和。他向王后解释,胡格诺派中大多数支持国王和王室,希望和平。问题在于,新教运动或多或少为渴望政治权力的极端分子所挟持。极端分子利用了吉斯家族统治下人们的普遍不满,尤其是对其迫害政策的不满,以达到个人野心。洛斯皮托认为,应该召开一次大公会议,商讨天主教和新教信条——在他看来此事轻而易举——由此让少数派得以消弭不满,乃至于获得他们的支持。他建议,“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尽量善待对方”。

召开一次大公会议,就能解决宗教冲突。凯瑟琳很喜欢这个想法。虽然从小在修院长大,但是说到宗教信条,凯瑟琳却并不在行,她本人也并非特别虔诚。在信仰方面,虽然凯瑟琳表面上恪守传统,但并没有特别强烈的信念。改变传统——比如,为了安抚新教徒,布道时采用法语而非拉丁语——来换取和平,似乎代价不大。

更重要的是,在新旧教两方的温和派中,洛斯皮托都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就连洛林枢机主教本人也准备召开一次大公会议来解决宗教争端,表示“将不惜生命代价,寻回迷失的羔羊”(不过他并没有大肆宣扬,免得胡格诺派针对他)。之前也有类似会议,确实产生了效果——神圣罗马帝国的各诸侯此前就是通过一次会议解决了他们之间的教条争议。当然,德国的改革家属于信义宗,而胡格诺派属于加尔文宗,但他们之间的区别在王室(天主教徒占多数)看来并不明显,他们觉得宗教改革家的多数要求都不可理喻,懒得对各种新教派别加以区分。

初涉政坛的凯瑟琳热情高涨,赞同召开会议。她和科利尼、洛斯皮托一道开始在宫廷中各派之间斡旋,推进自己的主张,消弭敌对派别之间的敌意。虽然亨利在世时她有时也参与政府事务,不过那是受命于人,作为亨利的代理人打理政务。此次在宫廷中游说,则是凯瑟琳初次独立参与国事,凯瑟琳发现自己热衷这项活动。凯瑟琳大获成功,她认为成功的原因是自己的政治手腕高超,但事实上,清心寡欲和降尊谦和的名声是更重要的因素。王后在宫廷中一向低调,甚至可说是被人忽视,人们自然认为,王后理应继续这样。服从这位矮胖慈祥的凯瑟琳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意见不合,到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轻易逼她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