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无能才 第四节(第3/4页)

同时,从高阳关传回一个噩耗,定州知州段子介率军东援保州,于十八日在满城失败,三千兵马全军尽墨,段子介生死不明,定州局势岌岌可危。这让田烈武更加忧心忡忡——难道辽军的主力果真竟是自镇、定南下?

这天的早晨,田烈武巡视完各营早操之后,照例带上他的参军们,登上君子馆的城楼,远眺北面的莫州。莫州依然十分的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诡异。

通往莫州的官道上,不断的有数十上百的百姓,扶老携幼,背着包裹,赶着牲畜,向南行来。几乎与官道并行的高河之上,也可见到不少百姓划着小船,逆流而来。对于这些南下的百姓,官府早已懒得盘查,尽管田烈武还是派出了小队骑兵盘查北上的行人,但他也并不指望他出现在君子馆的消息,能瞒得过韩宝。

他只是一直在琢磨韩宝为何还没有出现。这几日间,他又详细问过了本地的老人,确信了所谓的“塘泊防线”,根本不可能阻止辽军——在雄、霸、莫、清、沧五州之间,有好几个大泊,一到夏秋两季水就浅到可以徒步涉水而过,而到了冬天就会结冰,也就是说,只有春季才能发挥作用。但是在春季的话,如果赶上滹沱河发大水,自深州以东,一片泽国,哪里还用得着这塘泊?难怪熙宁年间,新党有些官员对塘泊防线大不以为然,极力主张改造。

而河流也难以依赖,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以往契丹都是秋冬入侵,河流结冰,水军完全无用,因此,大宋根本没有在黄河北流部署任何水军。毕竟谁也不会养一只一两百年都可能没用处,每年只能在固定的季节存在的军队。

没有水军防守,辽军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渡河,而宋军也干脆的放弃了倚河防守的打算。反而为了方便百姓,河北的这些河流上,还修筑了无数的桥梁与浮桥。这一时半会,谁也不知道这些桥梁究竟还有多少没被拆毁。

所以,这些都不会是韩宝没有出现在莫州的原因。

一面竭力猜测着韩宝在想什么,另一面出于对镇、定形势的担忧,不仅是田烈武,连章惇也再三遣使来叮嘱田烈武切不可轻举妄动。这让原本打算派一个指挥的骑兵前进至鄚镇试探一下韩宝的田烈武,最终还是决定作罢。丧失一个指挥的兵力事小,挫了全军的锐气事大,对于近百年未有战事之河朔禁军,哪怕是小小的失利,也会对士气造成严重的打击。

在城楼上站了一小会,田烈武看见他的几个亲兵也出现在官道上,拉住几个百姓开始询问。他听到身后有人说道:“郡侯,问了几日了,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得些有用的消息。”

田烈武未及回答,便又有人回道:“这些百姓只怕所知有限。有许多人,虽是雄州人,可自打出娘胎起,便连瓦桥关都没过去。这些百姓多是契丹烧杀到自己的村子或者邻近村子,才仓惶南进,他们哪里能知道契丹的动静?况且这几日盘问,逃难百姓,还是莫州的居多。”

田烈武转头望了说话之人一眼,却是个三十来岁的高壮男子,他认得是他的一个参军,唤作刘近。因问道:“刘参军所言亦有道理。只是若不如此,参军可有更好的法子?”

“回郡侯——”刘近见田烈武相问,连忙欠身抱拳,道:“恕下官无礼,我大军在君子馆,却连区区百里外的雄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一无所知,这与守株待兔何异?韩宝乃是北朝名将,我军在君子馆,联结莫州、河间,这些算计,他能看得清清楚楚。敌暗我明,下官恐怕我军落入韩宝算计中……”

这番话恍如在田烈武耳边炸起一个惊雷,说中了他内心深处一直在担忧的一个可能,他霍然一惊,望了望刘近,却没有说什么便在此时,一个亲兵大步跑上城楼,走到田烈武眼前,禀道:“郡侯,有个叫张叔夜的求见。”

“张叔夜?”田烈武不由得一愣,他记性甚好,自然还记得此人,不由奇道:“他如何出现在此处?”一面吩咐道:“快请。”

这却还是田烈武第一次见着张叔夜。他带领众人回到行辕,便见一个锦袍男子在辕门外倚马而立,腰间佩了一柄弯刀,马上挂着一个包袱,一张大弓,一个箭壶。

那人见着田烈武等人,便连忙趋前一步,欠身抱拳道:“下官权知保定军张叔夜,见过田候。”

“权知保定军?”田烈武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便见张叔夜苦笑了一下,道:“正是,下官便是新任权知保定军。”

“那你运气可不算太好。”田烈武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保定军,地处雄州与霸州之间,在大宋的军州当中,算是个很小的军。张叔夜谋的这个差事,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因为他官阶不高,做到权知保定军,已经算是优待。只是田烈武早已听说他原本是想进密院、兵部,如今却被差到保定军这么个小地方,相较而言,那必定是在两府被人捉弄了。

他颇疑心是唐康搞的鬼,因此一听张叔夜自报官职,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却听张叔夜也笑道:“运气也不算太坏。好歹慢了几日,没被契丹围在城中。”

这一句话,顿时令得田烈武大生好感。因赞道:“稽仲倒是个磊落男子,你既知保定军被围,还来此做甚?”

张叔夜笑了笑,朝着田烈武又是一揖,笑道:“下官是来投田侯的。”

“唔?”

“下官到了河间府,听说契丹已经得了雄州。见过章大人后,听说田侯在君子馆,便特地前来投奔。”张叔夜说到这里,也不问田烈武是否肯接纳他,又说道:“田候,这君子馆可并非久留之地。”

“哦?”田烈武听得心头一惊,这时也顾不了太多,情不自禁便问道:“稽仲何出此言?”

“下官听说田候来此,已经有七八日。而七八日前,雄州便已沦陷……不瞒田侯,下官是三日前到的河间,在河间时,下官便与章大人打了一个赌,赌三日之后田侯必定还在君子馆。下官侥幸得胜,章大人方允我来投奔田侯,不再一定要让下官去守那肃宁城、肃宁寨。”

田烈武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问道:“稽仲凭什么敢如此断言?”

“凭韩宝数日之内,便能取雄州重镇!”

“这位张大人说得极是。”田烈武身后的刘近这时突然插话道:“下官也斗胆一言,莫州东西,皆有大泊,契丹骑兵只能从中间官道两旁的数十里之地通行。韩宝为契丹先锋,麾下之兵,最多不过两三万,少则仅数千。他知我大军在君子馆,却未必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马,我云骑军若是倾巢而来,则有万余骑。我万骑马军,倚城而战,韩宝兵力虽多,却无法分兵调动——东面的塘泊虽然有些地区可以通行,但亦要我军兵力少而难以尽守,其方敢涉水前进。因此,下官这几日间,也在怀疑韩宝其实是不敢强攻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