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3/33页)

弟到省之期,计在十二日,余日内甚望弟信,不知金八、佑九何以无一人归来?岂因饷事未定,不遽遣使归欤?弟性褊激似余,恐拂郁或生肝疾,幸息心忍耐为要。二十二日郴州首世兄凌云专丁来家,求荐至弟营。据称弟已于十七日起程赴吉矣。兹乘便寄一缄托黄宅转递,弟接到后,望专人送信一次,以慰悬悬。

家中大小平安,诸小儿读书,余自能一一检点,弟不必挂心。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

致九弟·须全副精神往在此一事 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归,接弟信,备悉一切。定湘营既至三曲滩,其营官成章鉴亦武弁中之不可多得者,弟可与之款接。

来书谓“意趣不在此,则兴会索然”,此却大不可。凡人做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生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他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其趋。在六部时,又不甚实力讲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当以为鉴戒。

现在带勇,即埋头尽力以求带勇之法,早夜孽孽,日所思,夜所梦,舍带勇以外则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做州县,纷纷扰扰,千头万绪,将来又蹈我之覆辙,百无一成,悔之晚矣。

带勇之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讲求战守次之,《得胜歌》中各条,一一皆宜详求。至于口粮一事,不宜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弟营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局每月二三千,便是极好境遇。李希庵十二来家,言迪庵意欲帮弟饷万金。又余有浙盐赢余万五千两在江省,昨盐局专丁前来禀询,余嘱其解交藩库充饷,将来此款或可酌解弟营,但弟不宜指请耳。

饷项既不劳心,全副精神讲求前者数事,行有余力则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虽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做事愈多,则夜间临睡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凡此,皆因弟兴会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

弟宜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后,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来。

余生平坐无恒流弊极大,今老矣,不能不教诫吾弟吾子。

邓先生品学极好,甲三八股文有长进,亦山先生亦请邓改文。亦山教书严肃,学生甚为畏惮。吾家戏言戏动积习,明年吾在家,当与两先生尽改之。

下游镇江、瓜洲同日克复,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闽中提督,已赴金陵会剿,准其专折奏事。九江亦即日可复。大约军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吾为其始,弟善其终,实有厚望。若稍参以客气,将以鼓志,则不能为我增气也。营中哨队请人气尚完固否?下次祈书及。

致九弟·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 咸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发第八号信,交春二等带往,并带璧还金、史两处银二百二十两,想将收到。是夕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

贵溪紧急之说确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才,带勇虽非所长,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气。其在兄处,尤为肝胆照人,始终可感。兄在外数年,独惭无以对渠。去腊遣韩升至李家省视,其家略送仪物。又与次青约成婚姻,以申永好。目下两家儿女无相当者,将来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与之订婚。兄信已许之矣,在吉安望常常与之通信。专人往返,想十余日可归也。但得次青生还与兄相见,则同甘苦患难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愧歉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带勇亦然。兄之短处在此,屡次谆谆教弟亦在此。二十七日来书,有云“仰鼻息于傀儡膻腥之辈,又岂吾心之所乐”,此已露出不耐烦之端倪,将来恐不免于龃龉,去岁握别时,曾以惩余之短相箴,乞无忘也。

甲三《史》、《汉》、《韩文》二月中可看毕,三月即看《近思录》、《周易折中》、《四书汇参》等书。一则使略知立身行己之大要,一则有益于制艺也。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长处在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即在举止轻佻,言语易伤,恐咏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澄弟于十五日上永丰,十九可归。温甫弟于二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至吉安也。

致九弟·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 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三日刘福一等归,接来信,藉悉一切。

城贼围困已久,计不久亦可攻克,惟严断文报是第一要义,弟当以身先之。

家中四宅平安。季弟尚在湘潭,澄弟初二日自县城归矣。余身体不适,初二日住白玉堂,夜不成寐。温弟何日至吉安?在县城、长沙等处尚顺遂否?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嚣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身。余生平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讼。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

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入,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横之象,最易凌人。凡心中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恃。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协。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犹不免有旧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

九弟妇近已全好,无功挂念。沅在营宜整刷精神,不可懈怠,至嘱。兄国藩手草。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

致九弟·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 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

沅甫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归,接手书,知营中一切平善,至为欣慰!次青二月以后,无信寄我,其眷属至江西,不知果得一面否?弟寄接到胡中丞奏伊入浙之稿,示知是否成行?项得耆中丞十三日书,言浙省江山、兰溪两县失守,次青前往会剿;是次青近日声光,亦渐渐脍炙人口。广信、衢州两府不失,似浙中终无可虑,未审近事究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