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二(第2/8页)

与厉伯符 同治二年六月初一日

九洑洲克后,二十日又有洋船停泊中关,运米进城。此项接济不断,将来恐又成持久之局,实深忧愧。秀相严禁运米东下,自是为半平市价、半截贼粮起见,而立法未善,于洋船购米济贼者,全未禁遏,于各营买米自食者,反行禁阻,虽有敝处之护照咨文,亦不准买,且欲令敝处将已发之护照咨文概行撤回。此时散布于江湖港汊之中者,何能逐起撤回?且下游水陆十余万人,若一律禁止买米,何以度日?鄙人已将不能撤回咨照、不能禁营采买之故,咨复秀相矣。又恐营员舞弊营私,或咨照数少而多买,或并无咨照而假冒,特派刘小粤太守芳蕙往鄂会查。奉恳阁下主持一切,其有确凭者,放之东下;其凭少而射多、无凭而假冒者,查禁截留;其掳船而勒买,则照弟掳船告示径行正法。大约营中最恶之风,以米与船并掳为尤可恨,而霆营弁勇居其大半;奸商最恶之风。以重价购米附洋船运济金陵为尤可恨,而宁波与广东人居其大半。弟现于船米并掳之案,痛加惩办,其宁波、广东奸商,由鄂购米济金陵之案,不知鄂中能办否?

致李希庵中丞 同治二年六月初一日

日内未得惠书,而接大咨请假四月回里调治之疏,读之焦灼无似。如蒙圣慈俞允,则从此壹意养病,凡鄂皖军务及部卒依恋之诚、缺饷,一概置之不问,或者渐有转机,以慰中外之望。

此间克复九洑洲,本是极好消息。无如洋船自二十日后,又复停泊中关,运米进城,豪无顾忌。而春霆自下游渡江,扎于燕子矶一带,尚不能直达孝陵卫,与舍沅弟隔绝三十余里,莫能合围。看来又成持久之局。天意茫茫,未知何日始果厌乱也。蒋、毛在寿州,殊无解围之望。成武臣至三河尖后,又檄令由六安州同援寿州。未知果有济否?

复李少荃中丞 同治二年六月十二日

六月初九日接五月二十九日惠书,敬悉一切。顾山以西,攻破贼营七八十座,从此进逼苏垣,群贼当无固志。金陵城大贼多,鲍、萧诸军尚不能扎孝陵卫。百战剧寇,困兽死斗,以古法论之,本不宜遽谋合围,恐援贼大至,或者一蚁溃堤,全局俱震;以机势论之,又似宜迅图合围,使金陵、苏、杭之贼同时危急。该逆备多力分,或者鏖兵子金陵,收效于苏浙。厚庵、沅甫力主合围之说,鄙人亦不敢过尔持重。惟劲旅无多,虽添调镇、扬两防之兵,犹不能合长围而断接济,必待江西一律肃清,江、席、李诸军由石、太、旌,宁打至广德、东坝,庶无他虑,非可旦夕期也。寿州失守,苗焰弥炽。马榖山蒙城一军,万难保全。临淮为中原之枢纽,皖抚之根本,万不能坐视不救。现咨请杨、彭两帅,先派舢板八十号,一赴义渠之急,仍求阁下迅催昌岐星速赴淮,勉搘危局。公义私情,皆不能不一援手,务望毋徇昌岐之托而允吴绅之请。至恳,至恳!苗逆若得寿、蒙,其祸孔长,湘勇之力渐不能穿鲁缟,将来荡平此寇,端赖台端淮勇矣。

复沈中丞 同治二年六月十三日

接前月二十八日惠书,敬承一切。陶溪渡、洋塘之贼俱退,江军已到湖口,江西当可渐就肃清。惟金陵、苏、浙剿办得手,皖南终为逋逃之薮,江西仍无安枕之日。去冬以来,徽、饶等处,专仗阁下与左帅大力经营,鄙人愧未厝意,此后有事,当通力合作也。九洑洲克后,方意事机大顺,澄清可望,不料苗逆猖獗,寿州沦陷。该逆素所畏者,希庵之湘勇,今湘军技止于此,彼复何所畏忌?马榖山蒙城一军危在旦夕,唐中丞临淮一军恐亦难保。长淮全局将坏于鄙人之手,而江以南机势可图,又未敢舍此而顾彼。愧悚旁皇,莫知为计。

九江洋税一款,国藩会于四月二十七日奏提三万,旋于五月八日接到局详,指此项供江、席两军,当时已难于着批。今江、席正当进剿吃紧之际,此项自当先尽渠军,如收数大旺,或可分润皖台,再行酌商。今年一事可以告慰,谷米先事预筹,将来度过荒月,尚可余谷三万有奇。饷银则奇绌异常,厘金亦毫无起色。有米无银,各军可扎老营,难以开差,浙江之索还景、河等卡,广东之不准截留厘项,均不免石交生隙。而湖北大税,川私占尽,淮南引地及希部欠饷太多,皆不免大起论端。今而后知天下之争,皆生于不足也。

厘卡得人实难,前此举劾数员,皆据各处禀件,不知当否?敝处派去之员,亦求阁下留心察看,随时函示,不胜感祷。即请台安。

复李希庵中丞 同治二年六月十四日

尊恙服人参有效,则可受补剂,犹是旋转之机。

寿州竟于初四日失陷,苗焰弥炽,关系极大。渠所畏者,麾下之湘军耳,今湘勇技俩为彼所轻,此后恐益不可制。向使阁下身在行间,或在六安等处,必不至此。成、蒋均予参惩,毛则情多可原,原折抄览。榖山在蒙城,万无能救之理。义渠临淮一军,现求厚、雪二公派船往救,不知果有济否。一苗得志,群捻纵横,遂使淮南全局,坏于鄙人之手,所愿阁下病痊早出,同扶艰危,祷祝曷已!金陵近状平安,酷暑异常,热病大作。霆军尚不能进扎孝陵卫,厚庵调萧庆衍会剿南岸,亦因合围无期,尚未南渡。顺请台安。伏希保卫,千万自玉。

唁王瑞臣 同治二年六月十四日

二月间在金陵闻伯姊之讣,哀悼实深。茹苦含辛三十余年,不获稍享子舍之禄养。近岁处境略丰,忧患略减,而遽一病不起,天之厄吾伯姊,理不可测。以吾之悲痛莫释,知甥昆弟之抱恨无穷期也。然人生境遇,早丰而晚啬者,则暮年难堪;早啬而晚丰者,则如倒啖蔗,渐渐回甘,将死尚有余适。伯姊最苦之境,在道光年间,至咸丰中即渐渐回甘,临没当无遗恨,甥亦不必过于哀恸,或至以毁危身。谨遵遗命,不复入营。居家之道,以黎明即起为第一要义。吾家自元吉公以下,至今六代百余年,并无一日晏起,甥家可奉以为法。“勤俭”二字,无论居家居官,皆不可少。待兄弟和而不流,财产、衣服、饮食皆推多而让寡,独至礼节所在,则兄先弟后,秩然有序,不可紊乱。课农莳蔬,一一亲自检点,不可一一宽纵。严则家有忌惮,勤则事有功效。治家有暇,常常读书习字,以养其静气。至嘱,至嘱!

伯姊墓志,秋凉再当撰次寄去。

致刘印渠制军 同治二年六月

近来精神日渐,畏热异常,竞日坐卧竹床,令人摇扇,偶有动作,汗下如雨,公私事件每多废阁。身膺重任,时惧僭越,前后三次疏请简派大臣来南会办,未蒙俞允。希庵请假在籍养病,渠所部皆归敝处调度,苗练巨患亦属责无旁贷。如力仅可负五十斤之重者,今已负至千斤,而又累加不已,势不颠蹶不止。军营及地方二者均乏继起之贤,不似往岁之人才辈出,深用忧灼。尊处今又得好帮手否?郭、邓二贤为毛、江两公所留,幕府似此者实难再得。直隶府厅州县中已物色得偱吏几人,敬求开单见示。广东虽在位未久,属吏史贤喆若干,敬求评示一二,以广孤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