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诗集卷三（第2/4页）

小池

屋后一枯池，夜雨生波澜。勿言一勺水，会有蛟龙蟠。物理无定資，须臾变众窍。男儿未盖棺，进取谁能料？

东邻杜氏义塾

稍得尘埃隙，来兹一散襟。喧车閟四听，时鸟送余音。亦有边韶懒，谁能季主寻？村童体问字，剖璞方自今。

兹晨

兹晨何不乐？端念良自尤。自吾有爪觜，半啄匪躬谋。俯视见后土，仰视见光浮。关门赫婢仆，雄长如诸侯。专精事羹饭，余政及干糇。兵后物力绌，平世生齿稠。人人似我饱，实重黄屋忧。吾皇惕昧爽，彼相争前筹。圣者自危厉，愚者自优游。大哉六合内，人类难等俦。

失题

西山一夜雨，秋气入庭除。清晨展书坐，翛然乐有余。天宇一何廓，荡荡真吾庐。熇熇夸毗子，守隘无旷居。众鳞争坳潦，鬣鬐安得舒！岂知逃闲寂，放荡得尾闾。吾乐正如此，君乐复何如？

题泛海图

昔我棹瓜州，金焦望。灵山咫尺间，不得穷嵼。还家述游踪，高堂一笑莞。江湖险可吁，泛海况不。抚摩慰惊魂，软脚呼盘盏。由来慈母心，险夷最所拣。孝廉本儒衣，文章富编划。胡为涉遐思，浮海穷觇。有母足慈悲，奉拂信瑟。共道洛伽岩，实惟仙药产。神人渡迷津，福汝能简简。虔祷或有凭，孝思本无限。图此塞寸诚，灵心聊结撰。何知妄与真，云涛纷满眼。

送凌十一归长沙五首

昨日微雨送残秋，落叶东西随水流。世间万事皆前定，行止迟速非自由。谋道谋食两无补，只有足迹遍九州。一杯劝君且欢喜，丈夫由来轻万里。

皇天陶钧造万器，瓮盎瓶罍巧安置。颇怪君才无不能，胸中多藏如列肆。刀光刺眼瞬不摇，小事痴大事智。吁嗟世事安可知，干将补履不如锥。

蜾蠃负青虫，祝祝亦相似。眼见平地矗高台，缩版登登无基址。王侯将相岂有种？时来不得商进止。君归读书更十年，看君白日上青天。

恨我不学山中人，少小从耕拾束薪。朝去暮还对妻子，杀鸡为黍会四邻。世事痴聋百不识，笑置诗书如埃尘。君归自有青塘山，筑室种树莫言艰。

如我自镜犹可憎，非君谁复肯相偶。寂寞陋巷长叩门，三日一见开笑口。常时徒步啖尘土，偶然驱车马如狗。君此归去慰门闾，我今留滞当何如？

送谢果堂前辈归江南

我昔曾读《知耻集》，恨不追逐参翔翱。当时小人窃国柄，狐鸣枭噪何贪饕。霍家奴子青油幰，夜半狭巷公嬉遨。一朝烧车震都市，骢马御史真人豪。至今朝士诵遗直，言之凛凛寒生毛。先生早闻过庭训，岂有劲干能枉挠谢芗泉先生，名振定，为御史时，曾烧和珅家奴车。旋以他事中伤落职。嘉庆四年，起复为礼部主事。今上尝呼果堂为烧车御史之子。廿年作吏领畿赤，王事何曾怨贤劳。为怜疲民困蹂躏，亲抚积瘵勤爬搔。豫州丰碑吾所见，德政犹传万口牢。复闻巴僰魋结恶，十载边陲苦绎骚。先生手草谕蜀檄，剖巢熏穴鼪鼯号。杀贼自是书生事，成功屡蒙圣人褒果堂讨平四川夷匪，赏戴花翎。陈立余威慑冉，文翁雅化烝誉髦。方今时俗忌博謇，僛僛万众铺醨糟。却笑先生抱古调，肯随里耳同喧嘈。谁言夷途百无舛，未免奇数时一遭。大江东下日滔滔，浊水沉珠不可捞。使君一去万人哭，牵衣遮道何嗷嗷！蛾眉谣诼古所惜，坐使斧柯终倒操。朅来长安谈旧事，磨砻圭角深自韬。削如太华立千仞，绝顶秋隼下平皋。始知老辈尚姱节，堪晒薄俗徒尘嚣。嗟余昏顽大无识，随人府仰如桔槔。频蒙美言药狂瞀，须臾便达肓与膏。昨者告别惊何遽，归心已似风中旄。逝将买山学耕钓，行且筑室诛蓬蒿。世事痴聋不复问，典衣取酒乐陶陶。天空地阔网罗少，黄鹄一举何其高？纷纷燕雀非吾曹。

失题四首

抽得闲身鹤不如，高秋酒熟鞠黄初。便驱天驷识途马，归钓江乡缩项鱼。往日心情随毂转，今来身世似舟虚。不须更说知几早，且喜尘缘尽划除。

蜒雨蛮烟日日催，侧身周望重低徊。海滨膏血深无极，帐下笙歌自莫哀。安得贾生时痛哭，可怜杨仆本庸才。投章欲问茫茫意，何处通天尚有台？

金堤旧溃高家堰，复道今年盛昔年。自古尘沙同浩劫，斯民涂炭岂前缘？沉江欲祷王尊壁，击楫谁挥祖逖鞭？大厦正须梁栋柱，先生何事赋归田？

两度归帆溯上流，萧萧落木洞庭秋。送君此去风前酒，忆我当时月夜舟。弘景旧居勾曲洞，杜陵新卜浣溪头。好栽修竹一千亩，便抵人间万户侯。

秋怀诗五首

大叶下如雨，西风吹我衣。天地气一肃，回头万事非。虚舟无抵忤，恩怨召杀机。年年绊物累，俯仰邻诟讥。终然学黄鹄，浩荡沧溟飞。

蟋蟀吟西轩，商声方兹始。小人快一鸣，得时一如此。大泽藏蛰龙，严冬卧不起。明岁泽九州，功成返湫底。吾道恶多言，喧嚣空复尔。

吾爱邵夫子谓仁和邵懿辰，古之三益者。凿凿攻我瑕，不随世人哑。薄俗尊文章，吾亦事苟且。赫赫扬子云，未途裂于瓦。再拜谢人，斤斧行可舍！

城头昨宵月，今夕亏其圆。丈夫矜小节，一缺谁复全？蜗庐抱奇景，高视羲皇前。苍蝇黦尺璧，江汉难洗蠲。马融颂西第，今为时所怜。

吾友刘孟容，遣我两好书。三年不报答，幽怨今何如？深山閟大宝，光气塞州闾。樊英履坛席，名业箕斗虚。补天偿无术，不如且荷锄。

酬薛晓帆

大谷幽兰，由来习霜雪。擢挫弥岁年，葳蕤减昔悦。本性诚未移，芬芳讵可灭。时物一为遭，适为吴人撷。会合亦有宜，废兴固难说，旁有荷樵子，殷勤事搴。出山嗅怀袖，余馨亦未辍。臭味良有然，非渠独明哲。

风骚难可熄，推激惟建安。参军信能事，声裂才亦殚。寂寞杜陵老，苦为优患干。上承柔澹思，下启碧海澜。茫茫望前哲，自立良独难。君今抱古调，倾情为我弹。虚名播九野，内美常不完。相期蓄令德，各护凌风翰。

题王少鹤媭砧课读图

破屋荒园阴雨候，桐树清阴向人覆。虩虩危巢鸟铺，风窗瑟缩灯如豆。砧声清切姊心悲，书声函胡姊泪垂。天乎汝此不自力，岂惟乃姊摧肝臆！二亲魂魄长呜唈，跃马天街得路回，龙钟老疾姊颜开。一笑迎门雪双涕，此日当时互悲喜。当时荒园姊携弟，此日安舻弟迎姊。凤诏辉辉贲下泉，柳江春色焕云烟。长途珍重难为别，愿且无忘在莒年。

送王少鹤

待尔双双至，春回又一年。开尊皆旧友，发箧半新篇。荔子红时雨，芭且绿外天。江乡好风景，话向酒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