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换太子,根除隐患(第4/9页)

这恰恰是李治高明之处——长孙无忌虽退出权力核心,仍有很高声望,许多亲信还在朝中。别家且不论,单其亲族子侄就人数众多,表弟高履行官任太常卿,是九卿之首;长子长孙冲官居从三品秘书监,掌管皇家图籍;族弟长孙诠娶御妹新城公主,是皇家驸马;族侄长孙祥任尚书左丞,参与朝政;其他譬如高审行、高真行、长孙恩、长孙涣、长孙濬等也都身居要职。李治初掌大权,若不压服这些人何以放手行事?因而必须遴选全心为其效命之人担任宰相。可无忌身居相位二十多年,细究起来满朝文武哪个与他没瓜葛?威望素著的张行成、高季辅都已过世,新亲信还没培养起来,眼下若论信得过的唯有那帮废王立武的“功臣”和昔日东宫亲信。可“功臣”尽是有才无德之辈,潜邸旧属又资历浅薄,提拔李义府和薛元超已经惹来不少非议,不能再孟浪。

这种情势下起用杜正伦可谓另辟蹊径、独具慧眼。他乃李承乾旧人,本就有处置政务的经验,而且流放多年与无忌一派没有瓜葛;更妙的是他虽姓杜,却非京兆杜氏,而是河北洹水人,科举出身又正合李治的为政思路,品行也比许敬宗等人好。这不正是眼下最需要的人吗?

皇谕萦绕在耳,杜正伦好半天才从震惊中缓醒,继而急匆匆跪爬出班:“蒙陛下错爱,但臣惶惧不敢领受。”

“为何?”

“昔日获罪先帝,遭……”

“好了好了。”李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当年的事莫再重提,朕所思所想乃现今国家所需。难道您不愿为朕效力?”

“不不不!”

“既如此就该当仁不让,岂可畏首畏尾、妄自菲薄?宰相之任非卿莫属,就这么说定了。”

“这……”杜正伦浑身颤抖,不是惧怕,而是激动;多年的流放生活催白了他的鬓发、消瘦了他的身体,但胸中那团渴望建功立业的欲火却未曾熄灭,甚至随着岁月的磨砺愈加炽热,见皇帝如此以诚相待,他不禁哽咽道:“臣得蒙陛下厚恩,宽宥于茅椽,必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李治把这个失势的人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要的就是感恩戴德竭力报效。见此情形他心中甚喜,挺身而起,不仅对杜正伦,也对满朝官员朗声道:“日月逝矣,时不我与;尺璧非宝,寸阴是竞。朕继位已六年,边疆未胜、百姓未安,多少兴邦利国的大事等着朕与列位臣工去做。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往事已矣,咱们君臣皆需夙兴夜寐实心任事,大唐的兴盛指日可待!”这番话虽不免把方才种种粉饰之辞戳破,却也真正流露出他的雄心壮志。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哈哈哈……散朝!”伴着爽快的笑声,李治迈着昂然的步伐离殿而去。

刘仁轨走出太极殿,望着蔚蓝天空中那轮耀眼红日,本有些寒意的心又渐渐温暖了起来。经过这次朝会他对李治已有定见——当今天子绝非昏主,也非庸庸碌碌之辈,虽然还未建立什么功业,但他胸怀壮志、腹有机谋,又有审时度势之能,其才智绝非“守成”二字所能估量!

不过……

作为刚刚被提升的官员,刘仁轨对李治怀有感激;作为出身寒门的读书人,他对李治打击权贵的做法更不乏认同。但他在庆幸之余也觉得这位年轻君王有不少毛病——许敬宗资历虽老威望不高,是有名的乖张之人;李义府虽不熟识,但观其言行也非德行高洁之辈。这些人皆非正道之士,可与适道,未可与立,若视为股肱就不妙了。再者天下之事贵在开诚布公,朝堂本来是公开议政的地方,倘若什么事都私下商量好,然后惺惺作态,又岂是为君之道?还有那位堪称后宫传奇的武皇后,又杀后妃又上奏疏,插手的事是不是太多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汉之吕雉、晋之南风、齐之胡后、隋之独孤,从古至今后宫干政惹麻烦的例子可太多了!

二.家宴反目

永徽七年正月辛未(公元656年2月6日)李治祭告天地宗庙,正式下诏废皇太子李忠为梁王、梁州(今陕西汉中)刺史,改立代王李弘为太子:

洊雷扬祉,承祧之道爰著;重离阐曜,守器之方斯存。故能抚宁军国,永保邦家,详览瑶图,缅瞻遐册,继业垂统,咸率兹典。代王弘,道居嫡允,天纵英姿。品质冲华,神鉴昭远。恭谦表志,仁孝居心,夙彰睿哲之风,早通《诗》《书》之业。朕以虚薄,方启无疆之祚,永传不朽之基。取则前王,思隆正绪,宜升上嗣,养德东宫,可立为皇太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李治与媚娘的夙愿终于实现,为了让天下人都分享他们的喜悦,李治宣布大赦,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提勋一等,向全天下八十岁以上的老者赐粟帛,皇宫大宴三日,在大慈恩寺设斋供奉五千僧众;并下令在李泰的魏王府旧址建一座寺庙,名曰西明寺,为太子祈福。最后李治又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废永徽年号,改元显庆。

大唐建立以来,高祖武德、太宗贞观,一个皇帝终身只使用一个年号,还没有在位期间改元的先例。李治此举无异于向天下人宣布,大唐王朝已不再需要先帝李世民的余晖,他要开创一个新时代,一个只属于他李治的时代!

李弘年仅五岁,李治和武媚对他的期望却很高,安排了许多辅佐之臣在他身边。命于志宁兼太子太傅,韩瑗、来济、许敬宗兼太子詹事,李义府兼太子右庶子,薛元超兼检校太子左庶子,高智周、张大素、杨弘武等饱学之士为太子舍人,郭瑜、韦季方、史元道等青年才俊担任太子洗马,一时间东宫人才济济。

可怜原太子李忠降为梁王,前往梁州担任刺史。这个职位说是给他的安慰,其实是打发他离京,消解旧日东宫势力。李忠悲切而去,临行前想辞别生母刘氏都未能如愿,只带着几名宦官婢女,凄凄惨惨离开长安。除了曾担任东宫左庶子的李安仁洒泪而别,其他僚属掾吏躲的躲、藏的藏,竟不敢来送行,世态炎凉令人感慨。

新人笑掩去旧人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沾媚娘母子的光,日渐式微的武氏家族再度兴旺。不但皇后之母杨贞被封为一品代国夫人,逝世二十年的皇后之父武士彠也被追赠为司徒、晋封周国公,赐谥号“忠孝”。媚娘的一干兄弟、堂兄弟也得享天恩,武元庆、武元爽、武惟良、武志元、武仁范等原本是州县小官,现在都成了皇亲国戚,骤然晋升为四五品的高官;就连攀妹裙带而登龙榻的寡妇武顺也受封三品韩国夫人,当真是阖门执笏、举族簪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