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后失和,芥蒂初现(第3/6页)

李治一脸困苦之色:“洛阳不能再待下去了,咱们得速回长安,先把西边局势稳住,辽东的兵马也得尽快撤回。百济也乱成一锅粥,朕不想再冒险,索性把刘仁愿也调回来吧。先是蛇水之败,后是塞外之失,任雅相、庞孝泰相继殒命,精兵良将可不能再损失了。”

媚娘觉得这安排过于保守,高丽没打下,如果再放弃百济,三年多的辛苦岂不白费?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东边已经失控,先顾好西边吧。若是西域也丧失,那她和李治整倒长孙无忌以来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没了,如何面对天下臣民呢?

“说到回长安,朕就发愁。这两年在东都住惯了,尤其芳林苑、合璧宫,山高气爽视野开阔,再回太极宫恐怕都有些不适应了。这几天诸事不顺,朕又开始头晕目眩……”

我帮你如何?媚娘险些脱口而出,想想不合时宜,又咽了回去,转而道:“昔年先帝为高祖皇帝筹建永安宫,修了一半就停滞,至今仍在那里。陛下不妨将它建完,龙首山景色优美、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长安,或许住着舒服点儿。”

李治苦笑:“连年作战花费巨大,眼下哪有富余的钱修宫殿?”

媚娘眼珠一转,已有妙计:“这倒不难,四海之内官员无数,让他们捐一个月的俸禄,再从内帑中破费一点儿也就够了。”

“朕岂能取臣下之钱财?”

“哼!”媚娘不以为然,“如今的官员已非十年前可比,当初铨选晋升全凭门第,纵然才高八斗、学贯古今没有家族背景也升不上去。现在但凡是有真才实干之人,朝廷便给予上进之路,这还不是您对他们的恩赐?既沐皇恩,便应回报,为皇家贡献点儿俸禄又算得了什么?”

“倒也有理,等动工的时候再说。”李治没接这个茬,慢慢垂下眼睑,似乎漫不经心道,“近来除了战场上的事闹心,朝廷也有许多不如意的事……诶?李义府重掌选官之事是你批准的?”

“是啊。”媚娘没当回事。

“朕不是交给刘祥道了吗?”

媚娘也有她的道理:“权不可久任,刘祥道掌铨选之事多年,也该换换人了。李义府毕竟是潜邸幕僚出身,又大力推广《姓氏录》,由他主管人事,或许更有好处。”

李治未反驳,转而又问:“你知道张敬业之死是怎么回事吗?”

“张敬业……”媚娘蹙眉摇头,“不认得。”

“你再好好想想,他是高陵县令。李义府迁祖坟之事你还记得吧?那可是两个月前你批准的。”

这件事媚娘倒很清楚:“哦!李义府祖父当年入蜀为官,死后就近安葬,如今他举家皆在京畿,恐照顾祖坟不周,所以想迁葬到太祖景皇帝陵侧。臣妾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便答应他了。”

“没什么不妥?”李治冷冷一笑,“他为这次迁葬征调高陵、栎阳、富平、云阳、华原、同官、泾阳七个县的牛马和劳役,王公以下大臣赠送奠仪,送葬的仪仗、器服极尽奢侈,据说绵延七十余里。高陵县令张敬业便是因此事劳碌,活活累死在送殡途中的。”

“原来是那个人。”媚娘怎会把一个小小县令挂在心上,这才想起张敬业是谁。

李治见她知情却没汇报,脸上有些挂霜:“李义府闹得这么过分,你怎不跟朕说?今天有人重提此事,朕才知道。”

媚娘努力辩解:“规模搞这么大也并非李义府的本意,只因他身居宰执、官高权重,下面的人难免竭力逢迎。高陵七县的劳役不是他授意征调的,我也没叫任何官署予以协助。至于那个张敬业,说穿了也是想巴结他,忙前忙后的,哪知身子不好死在半路。依我看似此等谄媚之人死了倒好,有何可惜?”

“即便如此,足见李义府权势熏天,群臣说他笑里藏刀,给他起绰号叫‘李猫’也不无道理。无论姓张的因何而死,好歹也是咱大唐的官员,难道就没人向朝廷奏报,就这么糊涂了事?”

媚娘见瞒不住了,抿抿嘴唇道:“当时确有人上弹章,但我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便压下了,命吏部……哦,司列……”虽说是她起的新名字,但旧名称用久了,有时连她自己都说错,“命司列重选了一名县令。”

李治低垂的双眼倏然抬起,盯着媚娘:“你特意召见宪台和吏部的人了?”

“没有!”媚娘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狐疑,甚感委屈,“我好歹也懂得宫廷规矩,你不在场我岂能单独接见外臣?”

“那你又如何安排?”

媚娘没好气道:“所有对下的吩咐我全是叫范云仙传达的,你不也常这么干吗?”

李治顿时无语,望着媚娘日渐隆起的肚子,好半天才道:“算了算了!事儿既然过去,朕也不再深究了。不过找机会朕得教训一下李义府,实在太不像话……你好好休息。”说罢起身——近来李治公务繁忙,媚娘也有孕不便,俩人极少同居同卧。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王伏胜当先走到殿门口,伸手朝外探了探,随即谄笑道:“陛下,雨虽然小了,但天气还很凉。娘娘身孕龙种,过几天还要回长安,一路不免颠簸,身边不能缺人照顾,不如……”说着斜眼瞟向范云仙。

“对!”此语正中李治下怀,忙转过身,拍了拍云仙肩膀,“伏胜之言有理,你就在后宫照料娘娘吧,今后不必再跟着朕。”

“这……遵命。”范云仙不情不愿,但圣意岂敢违拗。

王伏胜与他钩心斗角好几年,如今妙计得逞,不仅报了晋阳受辱之仇,还把这冤家对头彻底踢开了,不禁得意洋洋。

范云仙恨得牙根痒痒,又不敢发作,待皇帝走远才踅回殿内,一猛子跪倒在媚娘床前,咧开大嘴哭诉道:“娘娘!王伏胜那老小子使绊子,万岁不要我啦!老小子敢算计我,便是算计娘娘您啊!您可得给奴才做主啊……”

“闭嘴,别烦我啦!”媚娘心烦意乱,挥手斥退——光是王伏胜算计这么简单吗?雉奴是有意为之。这哪是针对云仙?分明是针对我!还不是因为云仙曾替我传达懿旨,怕我以后通过他跟外臣联系?相濡以沫十多年,共历多少坎坷,怎么就因为代理一次朝政便招来这么大猜忌呢?咱们是同床共枕之人啊,难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还能夺你们老李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