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对所占波兰领土的处理

随着苏德两国在波兰军事行动接近尾声,苏联对所占领土的处理马上开始了。这种处理的第一步,是与德国进一步确定了双方在“原波兰领土”上占有的地区。

在1939年8月23日签订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秘密附加议定书中,苏德虽然划定了在波兰的势力范围,但在是否还要维持一个独立的波兰国家以及它的边界如何划定上,并没有最后敲定,而“只能在进一步的政治发展过程中才能确定”。[38]苏联的出兵以及波兰在苏德两国的合击之下迅速崩溃,使这个问题上的“政治发展”出现了重大变化,解决上述“遗留问题”日益迫切地摆在了苏德两国领导人面前。

9月19日,莫洛托夫以斯大林的名义表示,苏联放弃让“波兰剩留部分独立存在”的主张,同意由苏德两国沿皮萨河—纳雷夫河—维斯杜拉河—桑河一线分割波兰。[39]舒伦堡在向里宾特洛甫汇报时认为,苏联的主张“完全符合德国的观点”。[40]但德国领导人希望能得到的多一些,利沃夫附近的油田和利沃夫—切尔诺夫策的铁路以及立陶宛,都是日后进攻波罗的海地区和苏联所必需的。里宾特洛甫还要求把桑河上游和奥古斯图夫及其森林划归德国。[41]苏联并没有顺从德国的要求,它坚持桑河上游一直是乌克兰人的领土,“哪个政府都不能令其失望”;而在苏联内部文件中,奥古斯图夫省无论是从民族、经济还是防御角度看,“对苏联都具有头等意义”。[42]苏联还提出要德国把已经占领的维尔纽斯地区转交给立陶宛,作为交换后者让出包括卢布林省和华沙省部分地区的赫尔姆申诺。

为最终确定对波兰的瓜分,9月27~28日,莫洛托夫和里宾特洛甫在莫斯科举行谈判,斯大林和舒伦堡也参加了会谈。双方谈判的结果是签订了《苏德友好及边界条约》以及三个秘密补充议定书。两国签订的条约指出,“苏联政府和德国政府在原波兰国家瓦解之后,认为在这片领土上恢复和平和秩序,保证居住在那里的各族人民能按照他们的民族特点和平地生活是自己担负的任务”。为此,它们将确定“符合双方国家利益的国界”,双方承认这一国界为最终边界并排除第三国对此进行的任何干扰;在确定的“界线以西领土上必要的国家改造由德国政府进行,该线以东领土上的改造由苏联政府进行”;双方认为“上述改造是进一步发展苏联人民同德国人民之间友好关系的可靠基础”。[43]同时签署的“秘密补充议定书”涉及了居民迁移、行政机构改建和双方在各自占领地区内的义务。这份议定书对双方在《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秘密补充议定书”中划定的利益范围进行了调整,把立陶宛归入了苏联利益范围。双方还明确,每方都“不容许在自己的领土上进行任何针对另一方领土的波兰宣传。双方将消灭自己领土上这类宣传的萌芽,并互相通报为此而采取的恰当措施。”[44]10月4日,两国代表又签署了一份调整上述边界的补充议定书,对边界作了仔细的描述。[45]通过这些文件,苏德双方不仅确定了各自在波兰领土上的利益范围及其界线,而且承担了对各自利益范围内的地区进行“改造”和保护对方利益的任务。在提到波兰时,文件精心选用了“原波兰”的提法,意在强调两国现在瓜分的已是一块“无主”的土地了。不仅如此,它们明确地把划定的界线说成是最后的边界并排除别国的干涉,其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强调它们强占并瓜分波兰不是非法行动,相反,谁要对此提出异议倒是对两国利益的一种非法干涉。但是,这个条约在国际社会上还是没有引起肯定的反应。

为使所占领的地区合法化,苏联第二步就是启动国内法的法律程序,对这一结果加以认定和保护。1939年10月1日,联共(布)中央政治局通过决议,预定10月26日在西乌克兰的利沃夫和西白俄罗斯的比亚威斯托克同时召开人民会议,人民会议应确认9月17日后在这两个地区所发生的政治及社会经济变革,并通过加入苏联的决议。一切相关的文件分别由乌克兰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和白俄罗斯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负责准备。[46]为了选出出席人民会议的代表,西乌克兰和西白俄罗斯两地要在10月22日举行选举。候选人只能从城市和农村中成立的临时机构——市临时管理委员会和村农民委员会以及工人赤卫队里产生。地区临时机构由4人组成:两人来自共产党组织,一人来自内务人民委员会,一人来自地区城市管理委员会。[47]27日,西乌克兰人民会议在利沃夫发布关于西乌克兰国家权力的公告,宣布在西乌克兰全境建立苏维埃政权,并在同一天提出加入苏维埃乌克兰共和国的请求。[48]两天后,西白俄罗斯人民会议在比亚威斯托克也发布了与上述内容基本一致的文件。[49]11月1日和2日,苏联最高苏维埃颁布法令,满足上述两地区人民会议的请求。11月14日、15日,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两个加盟共和国最高苏维埃颁布法令,接受两地区加入相应的共和国。[50]12月20日,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颁布法令,确认1939年11月1日和2日前居住在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西部地区的所有公民为苏联公民。[51]至此,经过这些法律程序,两地区正式成为苏联的一部分,两地区现有的居民也就成为拥有苏联国籍的苏联公民了。也正是在此期间,各战俘营开始大批释放居住在这两个地区的乌克兰族、白俄罗斯族士兵战俘。这两者之间在时间上的巧合,使人有理由相信释放战俘也是一项“配合行动”。

苏联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本属国际问题的问题单方面转换成内政问题,找到了可资凭据的法律依据,而且这种法律只有它具有解释权。这种移花接木的办法,使苏联多少摆脱掉了在此问题上的被动地位,并逐渐形成了它对这一问题的原则立场,即:维护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同胞要求民族统一的权利,坚持苏波边界要以1939年9月17日以后的现状为基础予以确定。这一原则立场苏联几乎没有放弃过,而且越到后来,越发不可动摇。它的内涵也不断扩大,包含的不再仅仅是领土问题,而且还有民族问题,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的民族自尊心问题,以及苏联政府的荣誉问题。这样,围绕这个问题,苏联与波兰流亡政府及其支持者之间的原则分歧,从一开始就非常鲜明而且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