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简短的结论

在以美国为中心的有关对朝托管政策的研究论著中,苏联仅仅是一个“配角”,被作为美国对朝政策的参照物加以描述的。苏联在处理朝鲜问题上的所作所为,其出发点何在,其动机何在,仿佛一直是“雾里看花”,不甚清晰。本文通过对苏联接受美国提出的朝鲜托管政策构想,到与美国协调合作确定朝鲜托管政策,直至因美苏对朝鲜临时政府人选各持己见,导致美苏联合委员会以破裂告终,托管政策“流产”这一完整过程的梳理,比较清楚地确认,其实,苏联的每一步举措都是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的。莫斯科从托管政策的接受者、合作者变成朝鲜托管政策的坚决执行者,其根本动机就在于托管政策本身是符合苏联利益的。

从意识形态的层面来看,托管制实质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为战后继续维护其殖民权益而特制的一件“合法外衣”,与苏联所倡导的世界革命理念是完全不符的。然而苏联初始即对战后托管朝鲜政策表示赞同,是因为苏联通过托管政策可以参与战后朝鲜事务,这将有利于苏联将朝鲜变为自己的安全缓冲地带;同时,苏联也试图以在朝鲜托管问题上的合作向美国换取更多的政治利益。

正是国家利益的驱使,促使苏联在朝鲜问题上最初采取与美国协调合作的态度,甚至接受了杜鲁门政府提出的“三八线”划分。随着事态的发展,苏联在朝鲜半岛的利益诉求也逐渐提高。当杜鲁门政府意识到在美苏对决中美国已力不从心,从而转变其对朝政策,由最初的与苏联协调转为遏制苏联时,苏联随即转变立场,针锋相对,毫不示弱。最终,双方的利益分歧在美苏联合委员会期间全面暴露。苏联和美国之所以对临时朝鲜政府的人选坚决不肯让步,是因为双方都明白,无论是占领还是托管都是暂时的,朝鲜最终仍要交给朝鲜人管理,要想保住各自的朝鲜半岛的控制和影响,就必须培植自己的政治势力和寻找合适的代理人。

大体来说,自二战后到1947年初,苏联先是试图通过托管或其他方式,与美国合作在朝鲜建立一个与苏联保持友好关系的统一的朝鲜政府;与美国矛盾日渐加剧后,又转为加强北朝鲜的政治、经济力量,并在此基础上促进朝鲜民族的统一,从而保证通过全朝鲜普选建立的统一政府实行对苏友好的政策。苏联为保障其在远东的安全,试图在朝鲜建立一个亲苏政府,从而使朝鲜不至于成为日后威胁苏联安全利益的“据点”。


[1] 有关的中文文献有《朝鲜问题文件汇编》,人民出版社,1954;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三编《战时外交》(一),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2;刘金质等编《中朝中韩关系文件资料汇编(1919~1949)》3卷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沈志华编《朝鲜战争:俄国档案馆的解密文件》3卷本,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相关的研究成果见牛军《战后美国对朝鲜政策的起源》,《美国研究》1991年第2期;王春霞《杜鲁门政府对朝政策及朝鲜的分裂》,《丝路学刊》1993年第4期;王媛《美国对朝占领政策述评》,《东北师大学报》2004年第6期;余伟民、周娜《1945~1948年朝鲜半岛南部地区的政治变动》,《史林》2003年第4期;张民宪、萧石忠《1943~1950年美国对朝鲜问题的政策演变》,《武汉大学学报》1998年第1期。

[2] 所谓美国档案主要是指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FRUS)的系列文件。西方的研究成果可见William George Morris,“The Korean Trusteeship,1941-1947:The United States,Russia,and the Cold War,”Ph.D.dissertation,Texas:The University of Texas,1974;Bruce Cumings,The Origins of the Korean War:Liberation and the Emergence of Separate Regimes,1945-1947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1;James Irving Matray,The Reluctant Crusade:American Foreign Policy in Korea,1941-1945 ,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1985。

[3] 崔相龙,《美军政의 初期占领政策:信托统治案과 分割占领의 现实》(美国军政初期的占领政策:托管制与分割占领的现实),《서울평론》(서울),제40 호,1974 년8 월15 일,pp.14-26;崔相龙,《미군정의 초기점령정책 연구》(美国军政的初期占领政策研究),《고대운화》(서울),제22 호,1983 년,pp.120-128;崔相龙,《美军政期 韩国의:아시아 冷战의 초점》(美国军政时期的朝鲜:亚洲冷战的焦点),《한국사회연구》,제1 호,서울:한길사,1983,pp.351-367;李东炫,《韓國信託統治研究》,서울:평민사,1990;李愚振,《独立运动에 대한美国의 태도:루즈벨트 行政府의 信託政构想을 中心으로》(美国对于独立运动的态度:以罗斯福政府的托管制构想为中心),韩国政治外交史学会(编),《韩国独立运动 과 列强关系》论议 第2辑,서울:평민사,1985;李完范,《한반도 신탁통치안과 국내정치:1943-1948》(朝鲜半岛托管制与国内政治:1943-1948),연세대 대학원정치학 석사논문,1985;李在都,《모스크바信托统治协定과 韩半岛政治变化에 관한 研究》(莫斯科托管协定与朝鲜半岛政治变化相关的研究),东国大大学院정치학박사논문,1987;申福龙,《한국 신탁통치의 결정 과정에 관한연구:미국의 구도와변질을중심으로》(朝鲜托管政策的决定过程研究:以美国主导与变化为中心),한국정치학회세미나논문,1993;沈之渊,《미-소공동위원회연구》,서울:청계 연구소,1989。

[4] 本文使用的俄文档案文献及其中译文,均由沈志华老师提供,笔者在此表示感谢。

[5] 牛军:《战后美国对朝鲜政策的起源》,第50页。

[6] 参见李在都:《모스크바信托统治协定 과 韩半岛政治变化에 관한研究》,pp.27-28。

[7] National Archives,Record Group(RG)59,895.01/79,“Memo,”Feb.20,1942. Gregory Henderson,Korea:The Politics of the Vortex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8),p.72,转引自李在都《모스크바信托统治协定 과 韩半岛政治变化에 관한研究》,pp.31-32。

[8] 安东尼·艾登:《艾登回忆录》中册,商务印书馆,1976,第658页。

[9] 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三编《战时外交》(一),第159页。

[10] 旅居中国的朝鲜政党和团体致斯大林信,1943年5月10日,АВПРФ(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档案馆),ф.0100,оп.30,п.225,д.9,л.6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