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林晚没怎么犹豫,直接跟他约在东山路见面。

挂断电话,她去厨房跟赵莉说要出门见男朋友,赵莉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装了两人份米饭的电饭锅,没好气地问:“你专程跑回来耍我?”

“你可以叫郑叔叔来共享晚餐。”林晚上前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闷声说,“他听起来心情很糟,我不能不去。”

赵莉心里不太舒畅。

倒不是说她要妨碍林晚交男朋友,但在晚餐时间把女孩从家里叫出去,的确显得比较冒失。别管这位素未谋面的男人在外面有多厉害,在她眼里终究都是晚辈,是个需要长辈指点一二的小朋友。

她从不相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歪理邪说,可这女儿还没嫁出去,自己就变成自来水哗哗往外流,做母亲的难免会感到介意。

赵莉挣开女儿的怀抱,扬起下巴问:“有什么事不能叫他到家里来?”

“恐怕不能。事情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林晚没浪费时间跟妈妈腻歪,嘴里一边说着话,脚步一边往玄关迈去。

赵莉追出厨房叫住她,难得摆出严肃的面孔:“林晚,下不为例。不管你现在谈恋爱也好,将来结婚也好,我都不希望你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放弃自我。”

林晚正在弯腰系鞋扣,听完后怔了怔,怀疑她妈可能把周衍川当作了那种精神操控女朋友的社会渣滓。

她穿好鞋子,直起腰转过身,在夕阳的余晖里望了过来。橙红色的光线把她的眼睛衬得分外明亮,有种天塌下来也无法改变她所思所想的飒爽感:“放心吧,谁敢洗脑我,我第一个废了他。”

有她这句话做担保,赵莉总算放心了些,认为大概是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想了想只多补充了一句:“不要着急上床!”

林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从玄关摔到走廊。

“知道了!”

她恼羞成怒地回道。

·

林晚出门前想得很周到。

她想周衍川肯定在伯父家遇到过分的苛责,情绪或许会比平时失控,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公共场合,任由过往的行人看笑话。

于是她把见面地点定在了东山路的小洋房,关上院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万一周衍川真的想崩溃发泄,她绝对不会把他的失态当作笑话来看待。

结果等她火急火燎赶到东山路那条巷口,一眼看见周衍川站在路边的身影时,却差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他可能就是想见她而已,因为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

周六傍晚的东山路,人群熙熙攘攘。

道路两旁的网红店都亮起招牌,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拼凑出满街文艺清新的格调。

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底下是条款式利落的黑色束脚运动裤,由于腿长傲人,因此露出一小段瘦削白净的脚踝。

身后就是一面花里胡哨的涂鸦墙,周遭也是闹哄哄的,唯独他一人站在喧嚣红尘里,像棵挺拔干净的树。

几个路过的女孩频频回首,猜测他在等女朋友或者独自一人。

林晚关上车门过去,那些女孩脸上写满羡慕。

她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周衍川身边,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不像发生过肢体冲突的样子,别的都还好,就是离得近了,能看出眼神有点颓,提不起什么精神。

周衍川看着她:“不好意思,就是突然想见你。”

嗓音在夏夜里显得过分低沉,明显心情不佳。

“没关系,我也想见你。”林晚与他在人声鼎沸的长街拥抱了一下,“去我家吧。”

自从上回闹过白蚁后,林晚就没回这边住过。

每周赵莉会叫家政阿姨定期过来打扫,家里还算整洁,院子中几株紫薇开得正好,细小的花瓣被昨天那场暴雨打下来散落到地上,自有一番凌乱的美感。

冰箱里空空如也,林晚也省了拿东西招待客人的流程,把空调打开后,便直接和他坐进沙发里。

沙发不大,又或是她特意坐得近,两人的手臂与膝盖都碰到了一起,往彼此身上传递皮肤的温度。

“你饿不饿?”林晚问,“可以叫外卖送来。”

周衍川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说:“嗯,你看着点吧。”

林晚没有急于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拿出手机在外卖APP上选餐厅。

东山路一带的餐厅可谓琳琅满目,想吃哪种菜式都有十几家可供挑选,她慢吞吞地滑动屏幕,思考除了正餐以外,要不要再选点让人心情愉快的甜点。

“想吃双皮奶吗?或者港式班戟?”

“都行。”

“那我各点一份,可以分着吃。”她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哎,糯米糍也不错呢,你稍等下,我想想到底点什么。”

周衍川垂下眼,看她不断往甜品店的购物车里勾选,就这么两三分钟的工夫,估计挑了能有七八样。他看了她一会儿,拿过手机将她心不在焉多选的几样甜品都删掉,按下提交订单。

林晚意识到,她杂乱无章的心绪全被看穿了。

于是只好把手机拿回来,付完款就转去看正餐,顺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

林晚看他一眼。

周衍川回望着她:“真没有,他们欺负不了我。”

离周源晖自杀已经过去太久,周衍川早已不是寄人篱下的单薄少年。

论财势与地位,昔日的长辈早已无法与他相抗衡,论身形与力量,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也根本无需惧怕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这些年只敢以恐吓信的方式威胁他。

面对面的时候,现在的他们在周衍川面前,其实并没有太多胜算。

要不是他顾念旧情一再忍让,光凭持续不断的骚扰,就足够让夫妻二人年年去派出所报道。

林晚放下手机,沉默了一阵才说:“可他们肯定没有好好跟你说话,而且你心里不会好受。别说自己习惯了,习惯不代表理应承受。”

“……嗯。”

周衍川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他们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

“告诉他们再有下次我会报警,说我认识很好的律师,就算他们不用坐牢,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林晚皱了下眉,她几乎可以想像那对老人听见这些之后,会骂他什么。

仗势欺人、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周衍川靠着沙发,仰头看向天花板。

这幢洋房建成近百年,林晚搬来后重新修葺过一次,但依旧保留了原有的乌黑色木梁。院子里静悄悄的,无声将黑夜与木梁糅合到一起,连带着一身黑衣黑裤的周衍川,好像也在慢慢融入到昏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