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妈带着几分说八卦的腔调,几乎是迫不及待把王家这些年的经历倒了个干净。

“那个男人,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喔唷我跟你讲,以前可凶得很嘞。”

“他家原先有个大儿子,特别聪明,我呀,从这个菜市场刚开始建就在这买菜了,二十多年了,看着他们家娃娃长大。”

“他们家那个大儿子,这么点儿高……”

大妈在自己膝盖出比划了一下:“好小的,三四岁吧,就帮着他爸爸卖鱼,小不点儿,计算器都不要,算账快得很,脑瓜子那个灵呀,我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孩儿。”

“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我家的,那我得高兴疯呀。”大妈表情夸张,又鄙夷地拿指头去点头埋得更低的男人:“他直接不让孩子上学了,你说气不气人,那么聪明的孩子,不好好培养,给他卖鱼,就没见过这么蠢这么坏的爹。”

旁边另一个大妈称好了鱼,接话道:“对,听说小学都忘了送孩子去上。”

隔了一排的卖菜大叔奋力扬头:“还是我说,他才想起来娃儿要上学。”

离得近的其他摊主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送去了也不管孩子,数学考第一他不夸,还打,把孩子打得不成人样。”

“后来我就看那孩子被他给打坏了,话也不敢说,像只吓坏了的小老鼠,可惜……”

“谁说的,我看那娃还是聪明,后来高考不是考了状元嘛……”

“考状元有什么用,摊上这么个爹,还不是给逼死了。”

大妈朝抿着唇脸色难看的阮北使眼色:“听见没,作孽,好好的孩子,被他给逼死了,可怜啊!”

“咱们这些人,好歹也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做不了别的,就不买他家鱼了。”大妈愤愤道。

阮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指着其他摊主问:“那他们……”

“嗨,一样,他们跟那娃娃处的时间还长,娃见面还得喊声叔叔伯伯,这些人也是替那娃出口气,反正只要不买王家的鱼,买谁家他们都不会管。”

阮北瞥了眼王渣爹,怎么看这人都不像忍气吞声的人:“他没有反抗吗?”

“咋没有。”大妈没说完,赵老板就接了话:“龟孙儿给咱们的鱼池子里下药,把老子鱼都给药死了,哥几个合伙儿把他揍了一顿,牙都给敲掉了两颗。”

“他没有报警吗?”秦固问。

赵老板说:“报啥警,他在警察局就是个黑户,之前大儿子被他逼死了,他还去人家学校闹,就是让警察给带走的。再说了,他往咱鱼池子里下药,真闹起来,他这鱼摊儿别想摆了。”

农贸市场管理早就想找借口把他们家给撵了。

阮北默然片刻,不管怎么讲,这些人也算为王不凡出了口气。

“那他这鱼摊子,还摆着做什么……”也没有生意。

“你这小娃,想的还挺多。”赵老板笑道:“光靠这些散客能挣多少,咱们还给各个饭店送鱼,他把价压低点儿,总有饭店收,咱们又不能去人家饭店闹,不占理儿。”

“他之前,可是两个大鱼摊子,你瞅瞅现在,呵。”

阮北一看,还真是,两边摊主甚至挤占了王家鱼摊一部分空间,王渣爹也没敢说什么。

“这人啊,不能作孽,做了坏事,准有报应。”赵老板一边刮鱼鳞,一边悠悠道:“姓王的逼死了懂事听话又聪明孝顺的大儿子,可不就招来个混世魔王?”

这话有点儿不清不楚,阮北正待细问,外头呼啦啦跑进来一群小孩子,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半大个头,一大群莽莽撞撞冲过来。

这群小孩在王家鱼摊面前停下,打头个头最高的一个男孩大大咧咧朝王渣爹伸手:“爸,给我点儿钱。”

王渣爹黑着脸:“昨个儿才拿了五十,怎么又要。”

男孩皱着眉头嚷嚷:“五十块钱够干啥,还不够我兄弟们一人买个冰激凌。”

王渣爹脸更黑了:“他们没爹没妈吗?要你给他们花钱?谁家的孩子,我找他们家去!”

那群男孩一听,立刻闹起来,两个高壮点儿的满脸不忿,推搡着王家小儿子:“王非凡,是你自己要请我们的,可不是我们管你要的,请不起就别请,找家长什么意思,你个告状精,自己玩儿去吧你!”

“就是,告状精,杀人犯儿子,谁愿意跟你玩!”

“走走走,别搭理他了,假大方,死抠门。”

“说谁杀人犯呢!”王渣爹一声怒吼,男孩子们四散而逃,转眼跑没了踪影。

王非凡气得直跺脚:“你干嘛啊,都怪你,他们都不跟我玩儿了,请同学吃个冰激凌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丢死人了!”

“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丢人。”王渣爹对小儿子,一点儿都不似对王不凡那般暴虐。

“爸给你十块,你自己花,别傻乎乎给不认识的用。”

“我就要请他们,我跟他们说好了!”王非凡涨红了脸,瞪他爸:“谁不知道丢人,别人骂你杀人犯你丢不丢人,你自己丢人,你还想让我丢人!”

王渣爹气得一阵头晕,扬起巴掌就想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

王非凡滑溜的很,立刻绕到鱼池子后面躲着他爸,不甘示弱道:“我才没胡说,就是你把我哥逼死的,我看见了,你们一起打他,还扒他衣服问他要钱,把他往外撵,我哥就跳楼了。”

他说:“别以为我小就不记得,我记得可清楚,你打我啊,你敢打我,我也跳楼,从我们家阳台上跳,让你一分钱都要不着,以后也没人给你养老!”

王渣爹差点儿晕过去,拿着钱包的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

王非凡把老爹气成这样,一点儿都不见难过愧疚,趁着他爸愣神,冲上去一把把他钱包抢走了。

“回来!”王渣爹追了上去,额上青筋直崩,钱包里可还有今天早上餐馆给他结的卖鱼的款子,好几千块。

菜市场拥挤,他差点撞到旁边买鱼的两个少年,高个儿冷漠的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将另一个护得严实。

王渣爹一心追被抢走的钱包,没跟他们多做纠缠,若在平时,肯定要借机找点儿麻烦,谁让这两个小兔崽子,听姓赵的说他坏话听那么高兴。

可现在他没那个功夫,钱最重要,王渣爹佝偻着腰背,从两人身边跑了出去。

阮北看了秦固一眼,秦固轻轻颔首,阮北压低声音问:“几张?”

秦固比了个三,阮北竖起大拇指:“厉害。”这手速,绝了。

现在追出去不合适,这些符也不像开眼符雷符之类的,当即见效,阮北做戏做全套,转身瞅了瞅鱼池子里的鱼:“你想吃水煮鱼吗?”

赵老板立刻接话:“水煮鱼?那买草鱼黑鱼都成,你看我这鱼,多活泛,新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