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有奶是娘蔡太师(第3/4页)

蔡京废新法是好手,助新法也是能手。回京代理户部尚书后,新党领袖章淳正愁如何恢复募役法而头疼,蔡元长说这有何难,直接取熙宁成法施行,错不了。在他的协助下,帝国很快又全面施行起募役法,一废一复,手起刀落非常利索。

可惜赵煦虽有继承父志将变法进行到底之心,却天生命短,二十四岁没留下子嗣就双脚一踏去了黄泉,便宜了十八岁的兄弟端王赵佶。

上台伊始的赵佶仍然不能做这个帝国的主,这次当家的是向太后,一样是不喜欢折腾的女人。新党又一次遭殃,蔡京当然不能例外,被罢官为端明龙图学士,再一次赶出开封,知太原。随后又再次被贬,知江宁。

蔡京做地方官做得严重审美疲劳,这一次他赖着呆在开封不走,很快被御史们告了一状,地方父母官也做不成了,派他去看守余杭的道观洞霄宫(提举洞霄宫)。

蔡京迎来了政治生涯的最低谷。

但无论被打压得多深,作为新党骨干,只要新党有复辟的一天,他蔡京就有出头之日。

更何况现在的皇帝是他的超级粉丝,同为艺术家。

蔡京的东山再起离不开几个人有意无意的帮忙。一个是童贯,徽宗登基伊始,令童贯到杭州一带搜寻奇珍书画,童贯的文化素质相对较低,到了杭州自然想起找文化大师级人物蔡元长帮助。在蔡京的帮助下,童贯给皇帝找到了不少珍贵的古董书画,蔡京附带也把自己的一些字画通过童贯带到了赵佶面前,让皇帝对蔡大师的好感与日俱增。

另两位则是徽宗年间的两大执宰曾布与韩忠彦。赵佶新政上台之初,改国号“建中靖国”,意思很简单,就是针对神哲两朝新旧两党之争猛于虎的政局,采取持平用中的国策。两大执宰曾布、韩忠彦虽是新旧两党的代表,但都属于温和派,赵佶才上台,不希望出乱子,只希望大家和平共处过几天清静日子。

可惜新旧党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曾韩二人也很快水火不容,所以二人面对朝中吹捧蔡京之声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他们都暗中希望蔡京进京,帮助自己钳制对手。后来蔡京进京,韩忠彦亲派其子到开封城外迎接,其子到城外才发现自己晚了,曾布早就遣子到城外二十里远的长亭迎接蔡大人。

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赵佶那里,持平用中的“基本国策”也已无法解决北宋末期党争的政治问题,更无法解决皇帝的财政问题。赵佶开始从两党兼用到支持新党变法或许是必然性的选择,“政事立而财用足,财用足而根本固”,银子多了不压身,谁当家不想荷包里银子鼓鼓的呢。

蔡京回来了,官拜尚书左丞(很快取代曾布为右仆射入相),开始了他二十余年人生政治舞台中最辉煌的篇章。

蔡京的所长在于他永远明白自己上级领导(无论是王安石、司马光、赵佶)需要的是什么,并且高效率地贯彻落实领导意图。他上台后,帝国又开始新一轮的变法高潮,内容包括了官制、学校、科举、礼法、地方制度等等。但重点在于经济,用王安石的话来说叫理财(旧党称之为敛财),在茶法、盐法、钱法、漕运、方田等方面均有涉及。

蔡京的变法在纸面上是卓有成效的,帝国的财政收入在他的任期内大幅度飆升。仅在盐税一块,帝国一年的收入便达到了四千万贯(这已经是唐帝国末年全国的税收总额),所以蔡京实施的盐法茶法,在元明朝长时期被统治者们借鉴施行,原因无他——太能敛财了。

二十年的时间里,蔡京四次被罢相,但赵佶却一次次地起用,原因也无他,没有比蔡京更能“理财”的管家了。

帝国的国库里又满满地装载着钱粮,以致“帑庾盈溢”。赚的钱怎么花是一个问题,赵佶不是父亲赵顼,眼光永远向北想着党项想着契丹;蔡京也不是王安石,理财是为了富国强兵,他们都没有先辈们如此远大的理想,享受生活才是他们的终极梦想。所以蔡京上台一两年就可以拍着胸脯对皇帝说咱们现在国库里的节余已经有五千万贯,老大你想干就干啥,咱们不差钱。有管家的支持,赵佶的日子过得甚是潇洒,“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当然还玩石头、建园林,咱们玩的就是“丰亨豫大”。

蔡京引导他的东家过了二十余年的太平盛世,赵佶和他的帝国看起来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谁也看不到歌舞升平下潜藏的巨大危机。

如果今天盖棺论尸,说蔡京是“北宋灭亡第一罪人”似乎过于牵强,蔡太师不过是一个功利主义的政客,他的所为完全是为自己的主人服务,并以此获取最大的个人私利。如果在一个英明的君主面前,他或许能成为一名能吏干臣,取得不错的政绩(史实证明蔡京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他侍候的却是一个浪漫奢靡多情的诗人,那他自然就理所顺当地成为了误国害民的奸佞。

蔡京政治生涯中最为人诟病的是与童贯一起力主联金灭辽收复幽云,是当时主战派的核心人物和代表,后来赵佶任命他的儿子蔡攸为宣抚副使,配合童贯伐辽(顺便也起着监督童大帅的作用)。打仗不是请客吃饭,玩政治蔡氏父子都是高手,打仗可就心里没底,所以小蔡同学左磨右等一直不愿上任,而老蔡的态度也很令人玩味,儿子出征前他写诗一首赠子:

老惯人间不解愁,封书寄与泪横流。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修涂好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身非帷幄若为筹。缁衣堂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据说他还在朝堂上把这首诗念给了皇帝听,皇帝赵佶听了直拍手说好诗,如果把“三伏修涂好少休”改成“六月王师好少休”就更好了,好像一点都没明白诗中之意。

两国大战在即,主战派蔡太师的口中念起了主和派们口边常念的“百年信誓当深念”这样的腔调,是在为儿子的小命担忧(虽然此子没少和他抬杠,一度水火不容,但毕竟父子连心),还是另有深意或伏笔,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就是蔡京政治生涯的一种态度,有奶就是娘,什么政治理想抱负,那都是纸面上的东西。利己,才是他唯一信奉的准则。新法旧法、主战主和,这些都不过是获取政治利益的手段而已。

但蔡太师最终还是没能善终,随着帝国末日的来临,他辉煌的人生也惨淡收场,流贬岭南,客死半途。死前蔡京同样作词一首,算是对八十年人生的自我总结:

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