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千字言

杭州府衙除了正厅正堂外,还有东西两院,都是极为秀美的花园。

花园内芬香四溢,种满了红花绿柳,亭台小榭,小桥流水,风景怡人。

一小处竹林边,一间小屋矗立一旁。

谭老先生坐在屋内的雕花楠木椅子上,扶着胡须,看着风华绝代的萧素贞和强行挟持过来的薛破夜,微笑道:“坐!”

萧素贞款了款身子,声音轻柔,“大人在上,民女不敢!”

薛破夜可不管这些尊卑有序,瞅到旁边的椅子,便要过去坐下,还没动,肩膀已被后面的护卫按住,动弹不得。

薛破夜怒从心生,不悦道:“大人,你这手下真不讲理啊,你好心好意体恤百姓,让我坐一坐,可他按着我不让我去。你倒是让我做啊还是不让我坐啊?”

话声刚落,萧素贞旁边的丫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萧素贞也微微露出笑意。

谭老先生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胡说些什么?”微笑着向萧素贞道:“我这学生,真性情,可是难得的好男儿。”

薛破夜立刻醒悟过来,此时自己的身份是这监察院左都御史的学生,应该称呼谭老先生为老师。

萧素贞见谭老先生当面夸赞薛破夜,不知何意,见到薛破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颇有些不顺眼,她出自书香门第,循规蹈矩,薛破夜无拘无束的样子自然和她的道德标准相去甚远。

谭老先生挥了挥手中,道:“张虎赵龙,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那两人立刻躬身而去。

萧素贞知道要进入正题,也示意丫头下去。

屋子里此时只剩下谭老先生,薛破夜和萧素贞三人,薛破夜已经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去,两个大老爷们人五人六地坐着,一个秀美绝伦的姑娘却站在堂中。

既来之,则安之,薛破夜从旁边的水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中,果然是甘甜美味。

谭老先生咳嗽一声,终于道:“萧姑娘,方才外面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便说出,请你到此,是要好好说说辰隐先生的事情。”

萧素贞又是一礼,娇声道:“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谭老先生点了点头,忽然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辰隐先生乃文中大豪,当初在京城暂栖之时,常与我把酒言欢,至今想起,犹在眼前。”

萧素贞娇躯一震,失声道:“大人与家父相识?”

谭老先生点了点头,似乎在追忆往昔,悠然道:“当日我与辰隐先生兄弟相称,情如手足,可说是惺惺相惜。”沉吟片刻,忽然高声唱道:“关关清风兮黄土,九千里歌兮入云,酒中真情兮化明月,怜路远兮游宇宙!”

他声音沧桑,歌声响起,竟然说不出的苍凉。

薛破夜吓了一跳,我日啊,老爷子发疯了,怎么突然唱起来了,还这个兮那个兮,什么玩意啊?

萧素贞白皙粉嫩的脸庞竟然露出无比的惊骇,“大人,这……这确是家父所作。家父有一日偶然歌起,只有我知道,外人并不知晓,你……大人怎会知道?”

谭老先生抚须笑道:“当日我正是以此曲送别辰隐先生,怎能不知!”

萧素贞美目闪出希望的光芒,娇躯拜倒,激动道:“大人既是家父旧友,还请大人救我父亲,还他老人家清白。家父恬静生活,从未和青莲照有什么瓜葛,纯是诬陷,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谭老先生忙道:“快起快起!”等到萧素贞起来,谭老先生才压低声音道:“辰隐先生被拘押,明面说是勾结青莲照,其实内里另有隐情!”

非但萧素贞,连薛破夜也张大眼睛,盯着谭老先生,等他说出究竟还有什么隐情。

谭老先生显然很满意两人的惊诧,神情严峻起来,似乎痛心疾首:“某些官员为建立大功,邀功请赏,不惜制造冤案错案,以做自己飞黄腾达的基石,老夫深恶痛绝,此番从京都来到杭州,就是要查明真相。”

这话里的官员自然是指王世贞。

薛破夜吃着甘美的葡萄,有些纳闷:“老家伙又在说瞎话了。萧莫庭是在他来到杭州后才被抓起来的,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听到萧莫庭被抓才来到杭州,不通不通,大大的没道理!”

萧素贞冰雪聪明,岂能听不出话里破绽,秀眉微蹙,薛破夜看见,立刻想起“西子捧心”这个词,美的妙不可言。

谭老先生比狐狸还狐,精的和猴似的,淡淡一笑,抚须道:“辰隐先生蒙冤,绝非近日偶然发生,我在朝中早就听到风声,想到往日情分,所以特地来此助我旧友。”

萧素贞这才舒展眉头,声音柔和:“原来大人早知家父要蒙受冤屈!”

谭老先生叹了口气,摆手道:“萧姑娘……哦,不,素贞侄女,老夫与你父亲是同辈,更是挚友,不要再叫我大人,显得生分了,叫我世伯便是!”指了指薛破夜,含笑道:“我的学生薛破夜,你便称他为世兄。”

萧素贞略一沉吟,再次向谭老先生款了款身子,恭敬道:“世伯!”又转向薛破夜,玉面羞涩,轻声道:“世兄!”

薛破夜糊里糊涂成了谭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更是在谭老先生的三言两语之下,又多了一个世妹,真是感叹人生多变,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俯身喊自己世兄,薛破夜心里还是异常受用,假戏真做,也起身还礼道:“世妹!”

萧素贞抬头看了薛破夜一眼,玉面飞霞,娇羞动人。

“好了好了,一家人,好说话,哈哈……!”谭老先生朗声笑了起来,眉头迅即皱起,压低声音道:“辰隐先生的事情已经牵涉到了京官,据我所知,京中的某位大员承诺了王世贞王知府,只要将辰隐先生下狱问斩,王世贞便可官升一级,入京为官,也正是事关重大,关系到辰隐先生的性命,我才风风火火赶来。”

萧素贞眼圈顿时红了,眼中似乎有珠泪泛起,泪光莹莹,悲声道:“家父在京都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要如此陷害家父?”

谭老先生摇了摇头,道:“素贞侄女,那些都是次要的了,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想法子救出辰隐先生,免得他被奸人所害。”

薛破夜有些奇怪:“老师,你贵为都……那个御史,要放人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要想什么法子啊?把那个王……王世贞喊过来,让他放人就是,还要费这些周折干什么!”

谭老先生白了薛破夜一眼,吹起了胡子:“我虽身二品左都御史,但是王世贞毕竟是杭州府的总管,他既然抓了人,自然有他的说法。都察院只是查询其违规之责,岂可随意支配他。这事关系到他的前程,即使我越权干涉,他也不一定能遵从。”叹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你难道未曾听过?若是我强行干涉,他一道折子呈上去,只怕我也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