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古之谜,小公主之死(第3/8页)

房遗爱吓得体似筛糠瘫软如泥,被行刑之人如拖死狗一般拖到刑场之上,这个为了自己苟活而拼命出卖乃至诬赖亲友的人终于没能逃过一死。长孙无忌不是李世民,没有宽宏的气度;他也不是纥干承基,承基交代的是真情,而他的供述经不起推敲,无忌焉能留其性命授人以柄?直到他被拖上刑场的那一刻,才想明白这些。早知难逃一死,何必拖累这么多人?连父亲房玄龄的一世英名都毁了——刀光一闪,人头落地。房遗爱没了脑袋的身子仍在地上手刨脚蹬,仿佛还想爬出这场真实的噩梦!

薛万彻是自己走上刑场的,虽缧绁在身依旧钳制不住这条硬汉。他甚至不需旁人动手,双膀一使劲便挣断了绳索,继而用力一扯,撕去上衣,露出虬结黝黑的肌肉和累累伤疤——每处创疤都是浴血奋战的见证,为大唐社稷而受,可今天这个扫灭吐谷浑、威震薛延陀的当世名将却要死在大唐朝廷的刑刀下。

围观之人大部分是平头百姓,哪晓得朝廷内部的派系之争?不过是来看热闹。见他如此豪横,众看客大为兴奋,竟还有连声叫好的。薛万彻根本不理睬周遭喧嚣,看着房遗爱身首异处的尸体,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恼怒,回首对监刑之人怒喝道:“我薛万彻堂堂健儿,当为国家战死沙场才是正理,岂得因房遗爱这畏死小儿送命?”

行刑者见他虎目圆睁、须发皆张,纷纷倒退两步,紧握刀柄——此人勇冠三军彪悍无敌,倘有困兽之斗可就麻烦啦!

但呼喊之后薛万彻并无过激举动,而是长叹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跟这些奉命行事之人又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实在该死,太该死了!昔日错保隐太子建成,与秦府群臣争斗,此为无忌之一恨;后来与皇四子李泰亲厚,得罪力挺今上之人,此为二恨;李泰既已势败,仍与房柴等辈往来,为当权派所忌,是为三恨。长孙无忌怀此三恨,焉能不置我于死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固当然。

“来吧……”薛万彻缓缓闭上眼睛。

行刑者愣在原地,竟没反应过来。

“来砍我的头啊!”他又催了一声。

“哦。”行刑者这才慢慢凑到他身后,高高举起砍刀。这个刽子手处决人犯无数,却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悍之人,见他昂首挺胸直跪不屈,不由得心头忐忑、手指发颤。

那钢刀划出一道炫目的白影,生生砍在薛万彻后颈上,可是位置稍低没能斩下人头;钢刀拔起,鲜血四溅,喷了刽子手一脸。围观之人先是一声惊呼,便欲取笑那刽子手,却见薛万彻猛然睁开二目,厉声吼道:“何不用力?”

刽子手见他还能说话,心更慌了,匆忙二次挥刀——这一刀砍得更偏,落到了肩头。

鲜血顺着臂膀汩汩而下,薛万彻不动不摇不叫痛,而是怒叱道:“废物!倘在疆场之上白刃相搏,一刀不能制敌,焉能有你命在?心要狠,手要稳,钢刀落定不留生。你给我用力!用力!用力啊!”

“啊……”刽子手双手捧刀一声大喝,铆足平生劲力迅猛挥落,只闻“噗”的一声闷响,人头斩飞一丈有余;那尸身兀自直挺挺跪在那里,满腔热血向天怒喷!

刑场上顿时一片静寂,众看客无不悚然退后,好半天才见那腔子重重趴倒于地。大家长出一口气,却再无轻慢之意,纷纷叹息摇头,为好汉惋惜……

囚禁在皇宫禁苑中的两位亲王也迎来了地狱使者。李元景面对白练不住颤抖——他真的忘了自己说没说过梦见手握日月那样的话了,即使说过也是酒后妄言;或许他内心深处确曾窥觊九鼎,但毕竟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实力怎么可能夺取皇位?他自恃是皇帝叔父,以为最糟的结果不过流放,万没想到无忌会斩尽杀绝。他无法接受这悲惨结局,他挣扎着、呐喊着、号哭着,但一切都是徒劳,强悍的刽子手还是毫不迟疑地将白练缠在他脖子上。

李恪倒很从容,恭恭敬敬领受诏书,面朝甘露殿方面拜了三拜,端坐胡床等候行刑——无论父皇、母妃曾有过什么想法,他本人从未动过争位之心,更不要说谋反。对这一切他于心无愧,完全是无辜罹难。身为隋唐两朝皇室共育之子,他决心死得安详,死得郑重,死得有尊严,就像他的外祖父,同样被缢死的隋炀帝杨广那样。

可当白练真的缠住咽喉的那一刻,李恪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激愤,对天高呼:“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之!”他那酷似父皇的面孔因愤怒和窒息不住抽动,宛如李世民附体,对迫害李家之人发出诅咒……

与此同时,李道宗、宇文节、执失思力等人也踏上流放之路。身为宗室亲王又是整个案件中最无辜之人,李道宗在狱中并未受到苛待,押解之人都对他很客气。可是方逾五旬的他在这短短三月间已是须发尽白,状若老朽。他的心差不多已经死了,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效命沙场、战功赫赫的名将竟不如玩弄权术之人?为何闭门自守、礼贤下士的好人敌不过残害无辜的狂徒?为何身份高贵、皇家至亲的郡王比不上一个外戚国舅……他一路走一路想,离开长安不到一个月便在途中郁郁而终。

更为凄惨的是人犯家属,无论年轻力壮还是老弱妇孺,都在皮鞭驱赶下徒步而徙。这些曾经锦衣玉食的贵族哪受过这等折磨?在饥寒交迫中每天都有人死去。不知是否真的有老天报应,自从这桩谋反案落幕,大唐四境之内三个月不下雨,永徽四年的整个春天和夏天都是在干旱中度过的,民间耕作苦难,百姓叫苦不迭,各州官员纷纷上奏。

针对严重的旱灾,三省宰相、诸寺列卿、六部尚书及五品以上重臣齐聚两仪殿,共同商讨应对之策。但说是共同商讨,真正侃侃而谈的只有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他们出的办法也是老生长谈,适当蠲免一些赋税,开府库赈济灾民,另外还责令京畿各大道观、佛寺举行法会,念经祈雨。

褚遂良一阵长篇大论,朝堂之上一片宁静,既无附和之音,也无驳斥之言,御座上的李治也只是昏昏沉沉点了点头——自房遗爱一案结束,朝廷就变成这样子,似乎所有人都变成李那样的哑巴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见张行成出班,没有举笏施礼,而是直接跪倒在地:“恳请陛下准臣卸去宰相之职……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