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长城 义名天下英公李勣(第2/3页)

贞观十五年,太宗拜李勣为兵部尚书,还未赴京上任,薛延陀部又侵扰李思摩部落。李勣获唐廷委任为朔州行军总管,率轻骑三千追薛延陀于青山,大败敌师,斩名王一人,俘五万多人。(薛延陀部为匈奴别种,为铁勒族,对唐朝时叛时附)。

回朝后,李勣遇暴疾,药方上讲治此病胡须灰可以做药引。唐太宗听说后,自剪胡须,为李勣和药。儒家礼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损伤,何况九五天子,亲剪“龙须”为臣子做药引,诚为千古美谈。(明太祖朱元璋把大便晒干后也分赐臣下,还得让臣下谢恩大赞这种烘干的“黄龙汤”,显然就是暴虐王八蛋所为,是朱家天子的一贯作风,同唐太宗此举相去十万八千里)。

李勣叩首见血以谢,感动得一塌糊涂。太宗说:“吾为社稷计耳,不烦深谢!”

不久,君臣宴饮,太宗醺然对李勣 讲:“朕将以太子托付于您。您往年不负李密,今日必不会负朕。”

李勣雪涕,誓以必死。俄而沉醉,太宗亲解御衣为这位勋臣盖上以免着凉,如此宠遇,古今罕有。

贞观十八年,李勣跟从太宗伐高丽,攻破辽东、白崖等数城。贞观二十年,又率军大破薛延陀部,平定碛北。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李世民病重,临崩前对太子说:“汝于李勣无恩,我现在把他责出外贬。我死后,你再以新皇名义授他仆射(宰相)之职,受汝恩遇,李勣必致死力。”于是,诏出李密为叠州都督。

其实,太宗大不可和李勣这样重义气的人玩这一手,有些人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李密也是一样,大败于王世充后,如果去投李勣,说不定东山再起,江山姓“唐”姓“魏”还都不一定。他也和太宗一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李勣会因杀翟让时被砍重伤会怀恨在心,结果转路归唐,最后是龙虎入牢,再无出头之日。

高宗即位后,立拜李勣为尚书左仆射。永徽四年,册拜司空。李勣为人小心谨慎,对于皇帝家事一概不过问。后世都因他不反对高宗立武后一事颇有微词,笔者独以为不然。皇帝椒房内事,外臣权位再高,血缘再亲,掺和入宫闱之事无论成败,最终难逃一戮。李勣又非皇亲国戚,为人又深沉谨慎,加之太宗托负他的是社稷国事,所以他当时的表现实为中允,并非油滑臣下所为。因此,武后对他非常亲切,对待李勣的老姐还亲自临问,赐以衣服,家人一般。

高宗乾封元年(公元666年),高丽权臣(官号莫离支)盖苏文病死,其子男生继掌国事。盖苏文另外两个儿子男建、男产发难,驱逐男生。

男生逃奔唐朝,恳求唐朝发兵相助。高宗任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军征高丽。

乾封二年二月,李勣大军渡辽水,攻拨高丽重城新城。李勣一路连捷,直抵平壤城南扎下大营,男建不断派兵迎战,皆大败而还。不久,城内人投降唐军为内应,大开城门,唐兵四面纵火,烧毁城门,男建窘急,自杀未死。平壤城最终被攻下,唐朝共获一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七千户。至此高丽国灭,分其地置九个都督府,四十一州,一百县,设安东都护府统管整个高丽旧地。自隋文帝以来,屡伐高丽,无一成功。隋炀帝四次伐辽,因此亡国。英明神武如唐太宗,御驾亲征,也因天寒少粮而无功罢兵。高宗继位,前后派兵部尚书任雅相、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左骁卫大将军契必何力多次征讨,皆无功而返。直到李勣老将出马,乘高丽内乱,加之指挥有方,一举讨灭东边这个多年难拔的“钉子”,想必隋、唐几位皇帝如果地下有知,肯定惭叹不已。

李勣回国后不久,因征伐劳累而病重,卒,年七十六。高宗亲为举哀,辍朝七日,赠太尉,谥曰贞武,陪葬昭陵。

李勣一生,经战阵无数,所得赏物,大都分赐手下将士。大功成就,常推功于别人,故而人尽死力。重病后,只服皇帝送来的御药,家里人延请的的大夫一律不见。

他说:“我山东一田夫耳,攀附明主,滥居富贵,位极三台,年将八十,岂非命乎?修短必是有期,宁能就医人求治!”临终之时,李勣忽然让其弟李弼置酒宴乐,堂下子孙满排而立。他对李弼说:“我自知必死,怕你悲哭,所以假装病情转好为此宴乐。你现在脑子清醒,听我讲话。我亲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等人辛苦建立门户,都被后辈破家亡人。我这些不肖儿孙,现在都交付给你,应细加防察,如有操行不伦、结交非类,马上打杀,然后奏之,以免倾覆家族……”

虽如此,李勣的忧恐最终成为现实。唐高宗崩后,武后临朝,随意废杀儿皇帝,大戮李唐宗室,武氏家族高官重权,天下人情怨愤。恰巧李勣孙子李敬业与两个兄弟都因受赃贬官,在扬州又遇见同遭贬斥的唐之奇、骆宾王等人,几个人趁机起事于扬州,旬日之间,竟有胜兵十多万。

然而,李敬业终属志大才疏之辈,也并非真的想力复唐室,纯属有个人野心的半吊子阴谋家。武则天派三十万大军,很快捕诛众人。此次起事惟一能影响后世的,是大文豪骆宾王那篇千古流传的《讨武瞾檄》。武则天边读这篇大骂自己的文章,边赞叹不已,并讲“宰相之过,安失此人?”由此,可见此女主对待文人倒有曹操之肚量。

平定李敬业后,武则天下诏追削李敬业祖、父官爵,创坟斫棺,复本性徐氏。李勣直系子孙诛戮无遗,偶然有旁支逃脱的,“皆窜迹胡越”。

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吐蕃攻陷麟州,驱掠民畜而去。一行几千汉人俘虏走到盐州时,有位名徐舍人的吐蕃将领,把俘虏召集一处,对其中的和尚延素说:“大师勿惧,我本汉人五代孙。从前武太后杀唐宗室,吾祖建义不果(当指徐敬业),子孙流落绝域,至今已经三代了。虽然我们几代居此,有兵有地,然思本之心,无忘于国。但至今旌属繁衍已多,无由自拨归汉了。”言毕,把几千作为奴隶本来要累病死于吐蕃的汉人全被放掉。

英国公做梦也想不到,他一辈子都为唐朝在边疆和“夷狄羌蛮”多个少数民族作战,殊不料自己残留的血脉最终竟也混同于其中,这真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黑色幽默。

笔者对大儒王夫之一直钦服有加,惟独于他对李勣的评价大不以为然。王夫之讲:“李世勣始终一狡贼而已矣。……夫为盗贼而能雄长于其类者,抑必有似信似义者焉,又非假冒之而欺人亡实也。相取以气,相感以私,亦将与之生死而不贰。……”然毕观李勣一生,于李密,忠也;于单雄信,义也;于兵士,恤也;于唐朝,始终如一,灭亡高丽,功至高也。其孙李敬业反叛,皆非李勣力所能及,想所能想,以一后世乱臣贼子而追愤前人,实无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