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衣裳

祁韶安一下子噎住了,她拉着叶久的衣袖,而刚才还镇定的面色忽然有些不安。

“我……”

叶久皱了皱眉头,拨开了她的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头朝微雨走过去。

祁韶安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怔愣的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那道墨蓝的背影,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微雨刚想把包袱皮塞起来,却发现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她回头,发现叶久正站在她的背后,手里扯着一个布角。

“韶儿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叶久声音淡淡无波,一双眼紧紧盯着自己。

微雨想了下刚才祁韶安的话,又看了看面前叶久那面无表情的脸,忽得脊背发凉。

“呃,小姐说…说把多余的衣物发给那些灾民。”

叶久微微眯起了眼睛,举了举手里的布,“多余?”

微雨低着头嗯了两声,偷偷把布往回抻,“对对,多…多余的……”

叶久把布一甩,一步跨上了马车,弯身钻了进去。

大概是刚才微雨走得匆忙,此时里面的座子都翻开着,露着下面的柜子。

叶久伸手刨了两下,里面只余下两个包裹,一个是平常的物件,而另一个摸起来软软的。

叶久伸手打开,里面各式六样,全是自己的衣服。

没错,只有自己的衣服。

连那件浅蓝的女装都还好好的放在最底下。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气笑了。

叶久手指捏着柜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包袱提了出来。

微雨站在车外,看着叶久两步窜上马车,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她转头看向祁韶安,只见她家小姐竟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林从马车一边绕过来,悄悄看了两眼祁韶安,又看了看微雨,一头雾水,“微雨,小姐站那儿干嘛呢?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抓紧进城……”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突然窜下一个人影,吓得他差点拔刀。

陆林仔细一看,原来是叶久。

他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叶大哥,你吓我一跳。”

“把这个给那些灾民发了。”

包袱落到怀里,因为没系紧,里面的衣裳差点掉出来。

陆林扒拉了两下,大吃一惊,“叶大哥,这是你的衣服啊,给了他们你穿什么?”

然而叶久并没有看向他,目光直直盯着不远处的人儿。

此时祁韶安也在看她。

目光交汇,相视无言。

祁韶安咬紧了唇,她知道叶久气她自己偷偷把衣服送了人,甚至还自作聪明的支开了她。

阿久的面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可越是这样平静,她心底就越是慌乱。

祁韶安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陆林抱着一包衣服摇头离开。

这一刻,她好像有点理解阿久刚才的心情了。

叶久看着十步之遥的小丫头微偏着头,腰板笔直的站在马车旁,即使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可在她心底,仍旧那么单薄。

她承认自己今天幼稚了一把。

明明冬衣已经不多,尤其是韶儿把衣服一件不剩的送人了以后,不管怎么看,留下自己这点衣服,都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她不想这么理智。

一路行来,越往北天气越寒,韶儿身体本就不好,本以为裹得严严实实的起码能保她不受风寒之扰。现在倒好,这小妮子一股脑全送出去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样子。

叶久又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就刚才那短短一眼,她知道,祁韶安都明白了。

“公子,东西已经发完了。”

陆林和微雨前后脚回来,叶久点点头。

“上车。”

陆林应了一声去牵马,而微雨环抱着包袱皮站在原地,看着叶久的背影,叹了口气。

祁韶安攥了攥拳,鼻头一酸。

她不记得阿久什么时候发过脾气了,好像很早很早以前,久到自己快要觉得她可能就不会生气。

阿久几乎事事顺着自己,而她也似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谁。

祁韶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做。

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道理,这一瞬间,只觉得脑袋发昏,什么都用不出来。

她攥紧了拳头。

“又掐自己。”

耳边突然想起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祁韶安有些不可置信的晃了下身子,以为自己幻听了。

“走了,我们上车。”

一只手捉住了自己的拳头,细长的指尖伸进了紧密的指缝,撬了开。

“手怎么这么凉,走,我们快回车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关心。

不论自己做了什么,阿久总是无微不至,从未变过。

祁韶安吸了下鼻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叶久愣了一下,怀里的人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她清楚的感受到了祁韶安心底的不安,甚至还有丝丝的委屈。

她轻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样赌气,是真的幼稚。

她伸手抚了抚祁韶安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我的韶儿就是善良。”

祁韶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

临江县里,比东明县萧条了不止一点半点。

整条街基本上没有几个开着门的,就连粮铺布庄,都关了门。

叶久脸色越来越沉。

她以为这里的粮食衣裳会更贵一点,却没想到根本不是价格问题,而是压根买不到。

所以这次的问题,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得多。

叶久能想到的,老先生自然也想到了,于是几人刚找到落脚的客栈后,老先生就把叶久叫了过去。

“堇儿,此事已超乎我的预料,万万没想到这里会到了流民遍野的地步。”

叶久抿着唇,细细数来,“就在城门那儿看来,这些灾民缺衣少食,看不起病,居无定所,这样下去…很容易出事。”

老先生沉着声音,“没错,显然这的县令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才不让他们进城。”

叶久哼了一声,“是啊,只要城里不发生动乱,他那乌纱帽就还能两边翘,到时候随便安个什么名头,这些灾民的死活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事。”

老先生沉思片刻,“我原本还欲面见县令,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叶久却摇摇头,“不,还是有用的。”

老先生一听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威逼不成,利诱可行。”

叶久看着老先生,接着解释道:“县令不让灾民进城,无非是为了他头顶的乌纱帽,既然他极其在乎他的仕途,那反而好说动。”

老先生捋着胡须,示意她接着说。

叶久突然一笑,“您说,如果此时有人出法子说能助他摆平问题,既能得了名声,又不伤他根基,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