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士兵

娄延柏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嘴唇轻轻颤着,面前的贤王笑的儒雅,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娄相,请吧。”

旁侧宫人引路,大殿门开了半扇,殿内昏黑,只有远处的烛火微微亮着。

娄丞相捏着拳头,在门口驻足许久,撩袍踏了进去。

贤王看着娄延柏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唇角。他转过头,看着场中间的文武大臣,平静地理了理衣袖,甚至用袖口擦拭过眼角,眉眼藏着难以抑制的伤痛。

“贤王殿下,此事事发突然,还请您莫要过度悲伤,以大局为重啊。”

一言官拱手上前,满目悲戚,言语恳切,末了重重叹了一声。

“许大人此言差矣,如今陛下生死未卜,大人就想另择明君,莫不是早就知晓了内情?”

“施大人何出此言,方才陛下贴身侍卫所言施大人是没听到吗,还是说大人对我、或是对贤王殿下心有怨念,以至于当着众大臣的面出言诋毁?”

“你!”

“许大人不愧是御史台的梁柱,说起话来真是头头是道,字字珠玑。”

胡秉一身深红色尚书官袍,面上带着淡笑,将话头接了过来。

言官许望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笑道:“原来是胡尚书,不知许某此言可有差错?”

胡秉连忙摇头,“许大人所言自是在理,只不过还要等娄相出来,再做定夺才是。”

许望轻哼一声,两手揣在袖口,一并对向紧闭的殿门。

正午的阳光照在广场上,也照在文武大臣胸口的猛兽飞禽的补子上,蒸腾的热意席卷着每个人的脸颊,汗水恣意流进衣领,那样子比树上的蝉声还要急躁一分。

正在人们头晕目眩之时,日华殿的殿门缓缓被拉了开,娄丞相从黑暗中跨了出来,脚步轻浮,面如死灰。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刀山火海之上。

众大臣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娄相,怎么回事?”

“娄相?”

“娄相你说句话啊。”

娄延柏阴沉着面色,因着年岁而有些耷拉的眼皮轻颤着,整个眼白都染了几乎血的颜色。

众大臣看了半晌,忽得明白了什么,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娄相……”

“难道……”

贤王坐在轮椅上,微微垂着头,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漫不经心的理着衣袖。

“这不可能!陛下方才还好端端的!怎的一转眼,就驾崩了呢!”

邹兆实在没忍住,怒吼出声,紧接着他推开面前的大臣,快步走到了贤王面前:

“还有你,你不是一直瘫痪在床不能言语吗,怎么就进出大殿的功夫,口齿就变得如此利索,难不成你早有预谋?”

贤王面不改色,微微抬眸,直视着邹兆,“邹将军,说话可不能乱说。”

而一旁的裘心池冷声开口:

“贤王殿下被陛下临时叫进日华殿内,陛下弥留之际,嘱托贤王殿下绝不可荒康盛百年基业,不可废朝纲,不可乱朝堂,是贤王殿下感念兄弟之情,激动之余冲破了周身堵塞的静脉,这才口能言,手能动。”

裘心池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贤王,随后望向了邹兆,“可邹将军,见贤王殿下有所好转,非但不感念上苍,反而恶语相向,肆意诽谤,我试问,邹将军可是要谋反吗!”

“你血口喷人!”邹兆一时气急,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裘心池,而旁侧的几位大臣连忙拉住了他。

“邹将军,你冷静一点,那可是贤王,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啊。”

“去他的大逆不道,我邹兆一生只忠于康盛,只忠于陛下,他不过区区一个王爷,算得哪门子大道!”

“好一句只忠于康盛,只忠于陛下,可如今陛下已然驾鹤西去,那邹将军可是要随陛下一同去了?”

贤王缓缓抬起眸子,一双丹凤眼中藏着隐隐的寒意,像是三月的海水,表面炽热温暖,内里寒凉彻骨。

“邹将军切莫冲动,此时不可感情用事。”

胡秉出手将邹兆劝了下来,随后朝着裘心池说道:

“贤王恶疾得以康复我等自然是欣喜,但如今陛下驾崩一事来的突然,也来的蹊跷,众位大臣心有疑虑在所难免,不过若贤王殿下能说服众位大臣,我等自然心悦诚服。”

“胡尚书此言,想必已经是怀疑贤王殿下了吧,既然如此,贤王殿下即使说破天去,也总会有人不相信吧。”

胡秉听着声音皱了皱眉,他转过身去,只见工部侍郎戴明轩站在人群中,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朝着自己歪了歪头。

胡秉面色一寒,一向精明的眼睛忽然闪过了一丝惊讶和茫然。

与此同时,也有人出言附和。

“戴侍郎所言极是,贤王殿下本就大病初愈,还没有适应就听闻噩耗,哪里知晓其中关节,再者,陛下既然在临终之时让贤王殿下入内,自是全心全意信任殿下,若不是如此,方才齐太妃也在,怎不叫十七皇子进去呢?”

裘心池面上看不出波澜,语气淡淡地却抓住了大半大臣的心思。

“是啊,此言有理。”

“说的有些道理啊。”

胡秉皱着眉看着,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正想着,就见着身边绿衣官袍的男子忽然往前迈了一步,“照微臣所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现今群龙无首,还请贤王殿下主持大局,以稳定朝纲啊。”

“岳丈!”

胡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丈人翰林学士裴济才也进来搅了一棍子,他连忙拉过他,低声道:“岳丈你莫要乱说!”

“小胡,你不要拦我,我身为韩林学士,自是要行我之责,为康盛谋安定。”

胡秉死拉着他往后退,小声道:“岳丈,此事掺和不得!”

“裴大人所言甚是,臣也以为,此事最要紧的不是在这里妄自猜测,而是稳住朝堂,以定民心。”

工部侍郎戴明轩又一次开口,他扫过旁侧沉默不语、举棋不定的众位大臣,缓缓道:“诸位前辈还要思量清楚啊。”

贤王抬起头,看着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娄丞相,以及站在旁侧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缓声开口:

“本王资质愚钝,本想卧病在床了断余生,然今日突遭大变,上有康盛先祖神明,下有文武百官黎明百姓,本王今日……”

“慢着!”

一道低喝打断了贤王的豪言,只见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娄丞相突然抬起了手,墨绿色的官服映着阳光,泛着淡淡的光泽。

贤王愣了一下,看着那道背影,眯起了眼睛。

“娄丞相。”

娄延柏捏着拳头,缓缓转过了头,看着贤王面色不定,轻蔑地笑了一下,开口道:

“贤王殿下,且先不说陛下驾崩一事尚有蹊跷,就如今太后娘娘尚在,尔等就想无凭无据的将皇位攥在手中,怕是太过儿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