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6页)

深夜,曹氏带杏儿走进书房,致庸正坐着假寐,一听动静立马惊醒,握镖在手,见是她们,松了一口气道:“嫂子.你病成这样子,咋也来了?”曹氏无力地坐下,温言道:“我来看看你。我听说你要自己对付刘黑七?”致庸点头。曹氏深深地看他道:“二爷,你以为你这么吓唬吓唬他,他就不敢来了?这刘黑七心狠手毒,从不打诳语,说一句就是一句,他要是真来了,你能对付得了他?”“嫂子,乔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靠外人已经不行了,只有致庸带人以命自保.以示强悍,或者可以吓退强盗,保乔家侥幸渡过这一关,不然别人皆会看我们软弱可欺.乔家人就是想活命,只怕也难呢……”致庸慷慨言道。曹氏望着他的目光失望而又严厉:“二弟,你觉得你这样就能救乔家?”致庸不耐烦道:“嫂子,接管家事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让我按自己的方式处理一切!嫂子请回吧,致庸要去查夜了!”杏儿,扶着我,咱们走。”曹氏慢慢站起,离去。致庸看着两人离去,心中翻滚了好一阵,走到院中,恨恨一镖打中院中古树.又拔下来,仰天长啸一声。那啸声如受伤的狼嚎般孤独激愤,划破夜色,久久地在乔家大院的上空回荡。3

清晨,一家人突然跑来书房内喊道:“不好了二爷.刘黑七来了!”“在哪儿?”致庸一下跳起。家人嗫嚅道:“在外面打门,我们没敢开大门.不知道有多少人!”“糊涂!没有上房顶看一看?”家人依旧摇头,致庸生气道:“抄家伙!”他跑到院中喊道:“刘黑七来了!你们大家,该上房顶的上房顶!该上墙的上墙。长栓,你们几个跟我去会会这个刘黑七!”很快男丁们陆续跑出,致庸抄起一把刀,带长栓等人奔向大门。家人们到底有点害怕,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却愣住了。只见门外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牵着头小毛驴,青色长衫,瓜皮小帽,手中掌着一杆旱烟。致庸定睛看去,竟是孙茂才。茂才看着他们奇怪道:“怎么了这是?要打架吗?”

致庸把兵器交给长栓,哈哈大笑着上前,拱手道:“茂才兄,原来是你?”茂才道:“致庸兄,看样子你没想到我会来。既然如此,我这个不速之客,还是不来的好。走了!”说着他准备上驴走人。致庸上前一把拉住驴绳道:“茂才兄,我们在太原府虽只有两面之缘,可致庸那时就对兄长仰慕有加,只恨没机会深交。今日既蒙兄台屈驾枉顾草庐,为何又马上要走?”

茂才哈哈一笑,道:“致庸兄,不,我该叫你乔东家了!乔东家,我是听说贵府有难,你身陷重围。孙某乡试归来,名落孙山,在家闲着也无事,想起乔东家当初在太原府替我还了几年的店钱,我欠着你的情呢,此时不来,更待何时?来是来了,可没想到乔东家居然用这个阵势来欢迎我,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走吧!”致庸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不,茂才兄,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来,把孙先生请进去!”他朝长栓耳语了几句,长栓领着众人一拥而上,喊叫着将茂才抬起,径直抬往院内书房。“哎你们怎么能——”茂才大叫起来。致庸见状哈哈大笑:“茂才兄.这回让你知道知道,我们乔家,想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到了书房,众人才放下茂才,致庸一边吩咐上茶,一边又上前施礼道:“茂才兄,请坐,我来帮你压压惊!”一听压惊,长栓领着众人又起哄般吼了一嗓子,声若雷鸣。茂才面色不改,稳稳坐了下来。长栓见状撇撇嘴,去外边倒了杯茶,略带不屑地捧过道:“哎,还认识我吗?”茂才“哼”一声:“怎么会不认识?”致庸喝道:“长栓,不得无礼。”长栓瑶头出门,嘀咕道:“家里本来够乱的了,又来个半疯子添乱!”

致庸一躬到地:“茂才兄专程而来,想来必有好主意能救乔家渡过这一劫!”茂才坐着不动,哈哈大笑:“错了错了,乔东家,你这样糊里糊涂地让人把我弄进来,若以为我真是诸葛亮,能帮你们家解除大难,那可就错了。孙茂才自幼习儒,不懂经商。我刚才说过了,我只是觉得欠着你的银子,看今日乔家风雨飘摇,众叛亲离,乔东家身边连一个陪着说话、下棋的人也没有,为这我才来的。”致庸闻言一愣。茂才看出了致庸的失望,接着道:“怎么.乔东家失望了?要是失望了,我还是走好了,不过我可是来过,因此在太原府欠你的人情就算还了,咱俩日后谁也不欠谁的了!”致庸不觉好笑,想了想道:“茂才兄,既是这样,我还不让你走了!就让你陪我!说吧,你想怎么陪我?”茂才又是哈哈一笑:“乔东家,我的话可是还没说完,要留下我陪你也行,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你要我留下陪你,是要付银子的!”致庸越发觉得此人好笑了,索性坐下来问道:“茂才兄,此话又怎讲?”茂才美美地呷了一口茶道:“乔东家,想我孙茂才,今年乡试,又是名落孙山,家中老父.贫困无依,想来想去,只好痛下心,改弦易辙,走前辈落魄读书人之老路,到商家来帮闲,挣几两银子活命。不过祁县空有这么多大商家,我却谁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和你在太原府有过几面之缘,哈哈哈哈,刚才我说要来陪你,还你的人情,那都是假的,你真要留下我,我就要银子了!乔东家,这会儿知道随便把人抬进来,不是好玩的事情了吧?”

致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一口气:“茂才兄如此高看乔家,致庸感动莫名,只是兄台来得不是时候!”茂才微微一笑:“乔东家,这话怎讲?”致庸道:“若是过去,茂才兄肯放下身架,来乔家帮忙,致庸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只是今日乔家正走背字,日落西山,气息奄奄.朝不保夕,茂才兄难道没有耳闻?”茂才哈哈大笑:“乔东家有所不知,茂才活了半生,是天字第一号的背运之人。生于穷乡,学于村儒,这是第一背;年纪小小,就中了秀才,赢得神童之名,便自以为万事不足虑,天下不足为,时时轻蔑斯文,粪土王侯,被称为太原府秀才中第一狂人,这是又一背;既得了一个狂悖之名,就不该还去科举,既去科举.就不该或在试卷上乱发荒谬之论,或束手束脚一味刻板于八股,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名落孙山,这是第三背;慈母早亡,自幼失怙,爱妻难产,一尸两命,只撇下我与老父亲艰难度日,这更是背中之背……乔东家,以我这样一个背运之人,来投背运之主,不正所谓得其所哉吗?”

致庸闻言不禁微笑起来.道:“蒙茂才兄不弃,致庸感激不尽,不知兄台自觉在乔家的生意里能做何事,能任何职.说出来也好让致庸斟酌。”茂才搭架子道:“这个嘛,生意我没有做过,大掌柜我是不愿做的。刚才我说过了,我在这里,也就是每天陪乔东家说说话,下下棋罢了!”致庸一听便反问道:“这也是个要紧的位子,就是不知道孙先生一年想要多少酬劳呢?”茂才毫不谦让道:“想我孙茂才,自幼苦读诗书,无论圣贤经典,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皆通一二,只因科举之路不通,才降价售于商家。啊,我也不是那太贪财的人,一年三千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