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荒地老出奇人——天京陷落与李秀成的被俘

太平军中的“国际友人”呤唎(A.F.Lindley)所著《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一书中,多有对太平军不负责任的溢美化、神圣化描写,甚至不惜笔墨虚构太平军战绩(诸如所谓的“鄱阳湖大战”)。但是,刨除所有这些水分不讲,他对忠王李秀成的直觉和描述倒是非常客观:

他看起来约有三十五岁,但由于精神体质各方面的烦劳,使他的外貌显得更憔悴些,更苍老些。他的体态是轻快的、活泼的、强健的,有种特别优美的姿态,虽然他的身体似够不上普通中国人的中等高度;他的举止态度尊严而高贵,他的行动迅速而庄严。他的面貌是引人注意的、富于表情的、好看的,虽然不算美,如照中国人的观点来看:它略为带些欧洲人的形象,因而使他们不很喜欢。他的鼻子较普通中国人稍直;嘴是小的,几乎近于纤巧,配着他那嘴巴的形状和轮廓分明的嘴唇,表现出绝大的勇气和决心。他的肤色是黑的;但是他的眉与眼却可以直接告诉其观察者,使知他所遇到的乃是一个伟大的非凡的人物。

他与众不同的,不仅是那非常高而宽广的额,而且是他的眉与眼,它们与普通中国人特有的竖立的样式不同;他的两眼近于成为一条直线;唯一像中国人的部分是眼睑;眉高高地位在眼上,几乎是成水平,稍为扬起的不是其外端,而为其内端。此一特点在我所见过的中国人中没有比他更显著的;我只看到少数的湖南人有一点相近,这使人感到忠王面容不大像中国人的面貌。

他一对大眼不断地闪烁着,同时,他的眼睑时时在抽动。从他非常活跃的面容和他身体的无休止的过敏性的动作(身体的某一部分随时在动而无休止,不论两腿是否交叠着,他的脚总是在地上轻拍着,或则两手交握着,又松开,或则忽然起立,忽又坐下,这些动作都是突如其来地开始的)来看,没有人会想像他用兵时竟那样十足地冷静;可是,以后我时常在作战中看见他,那时虽然他显然是在兴奋之中,他的沉着镇定却始终不乱,他的声调(时常是低沉而柔和的,句语和谐而流畅地滔滔涌出,1860年8月中曾在上海近郊因被英人弹片所伤而略受影响)除了万分危急时加快并更加坚决之外永不改变。

当我与忠王初次会见时,我发现他的服装应该说是很朴素的。他并未穿起朝冠朝服,只穿一件通常的赤红色的棉上衣,头戴着普通式样的赤红头巾,加上他所特有的一种便装的头饰,只有缀在额前的一颗大的珍贵的宝石,另外八颗珍奇的圆形金质雕牌,每四颗一排分列于宝石两旁。

呤唎曾在李秀成手下任职,他的描述均是亲眼印象。所以,从相貌上推测,李秀成的个子和面孔,更似如今香港“四大天王”的郭富城,眼大鼻直,面容方正,很有高贵俊爽之气。

腹背受敌的窘境——安庆失守后的天京危局

安庆丢失后,太平天国大势不妙。西面有湘军咄咄逼人,东面有李鸿章淮军步步逼近。两面作战,为兵家大忌。江南战场的主动权,一步步落入清朝政府一方手中。

1862年5月底(同治元年),湘军水陆并进,包围天京。曾国藩率陆军扎营雨花台,彭玉麟率水师驶进河口,钳锁住了天京城。

洪仁玕在《自述》中讲得明白:“我军最重大之损失,乃是安庆落在清军之手。此城实为天京之锁钥而保障其安全者。一落在妖之手,即可为攻我(军)之基础。安庆一失,沿途至天京之城相继陷落不可复守矣!”

天天迷醉于美女洋经的洪秀全恍然大惊,即刻严诏催逼李秀成来救。湘军来得如此之快,大出太平天国领导层之意料。

天京受围多次,城内太平军“见惯不惊,似无恇惧之情”。大概已经处于麻木状态,太平军守军看上去显得还特别“从容镇定”。当是时也,曾国荃一军完全是孤军深入,湘军几支劲旅均在他方:鲍超部受阻于宁国,多隆阿部调往陕西平回,左宗棠一部远处浙江——如果太平军趁曾国荃一军立足未稳时里应外合对其施以痛击,全歼此敌不是什么难事。

正在上海、松江前线的李秀成接诏,大吃一惊,立刻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商讨对策。他当时认为,清军在天京准备以逸待劳,会有准备地攻击太平军援军。于是,李秀成等人原本决定准备多运粮草、弹药回天京,高垒固守,待清军日久懈怠疲困后再进行反包围。

洪天王闻讯大怒,怒斥李秀成不顾大局,下死命令催逼李秀成回援天京,并表示:“如不遵诏,国法难容!”

面对天王杀气腾腾的诏书,李秀成无奈,只得率堂弟侍王李世贤、护王陈坤书等十三个王爷集结,一同往天京回赶。

此次太平军来势汹汹,号称六十万,实际兵力也有三四十万之多。他们分三路而来,从苏州出发,过溧阳,下溧水,越秣陵关,直杀雨花台,连营数百,层层排排,兵密如豆,枪立如林,与天京城内太平军把湘军夹挤在中间。但是,由于太平军回援速度不够快,围城湘军已经建筑了防御阵地。

相比之下,湘军在人数上少得可怜。攻城主力的曾国荃部队只有三万多在雨花台,曾贞干手下只有五千多人守大胜关、江东桥一带,彭玉麟水师不到一万,主要任务在于保护粮道不失。更糟糕的是,疫病流行,由于湘军病死近三分之一兵士,真正在雨花台能战者仅仅数千人而已。

面对太平军如此优势兵力,曾国荃等人只能强撑,拼死一战。

10月13日,李秀成指挥大军对湘军展开进攻。曾国荃深知硬拼一行,要求湘军上下严遵深沟高垒的“缩营自保”策略,只在太平军进攻时发炮击杀,不得主动进攻。

太平军使用人海战术,一批上去被杀,复派另一批人进攻,皆倒毙于湘军枪炮之下,进攻没有任何结果。

情急之下,李秀成派出几千人别动队杀入江心洲,企图断湘军粮道。湘军冒死筑垒,确保了粮道的畅顺。

伤亡数万人,打了近十天,见一丝战果皆无,李秀成心焦,集中洋枪洋炮,对雨花台的曾国荃部队展开交战以来最猛烈的攻势。

太平军将士人人头顶门板木片,蛇行而进,冒枪林弹雨死冲湘军营垒。刚刚接近,大多人皆丧命枪炮之下。未死的太平军把战友尸体推入濠沟,塞填草束,准备踏尸踩草冲过去。

曾国荃左腮中弹,一脸鲜血,仍旧骑马在营垒中四下驰骋,指挥湘军,拼死顶住了太平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