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生妖孽乱中华

【01.问题比答案更重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民国的鼎盛时代,毁于袁世凯称帝之事。正因为袁世凯狂开历史倒车,民国最终的希望才被毁灭。

谈及这段历史,每一本史书都在问:袁世凯这个大胖子,为何要称帝呢?

每一本书都提出同一个问题,并给出大同小异的解答。

但实际上,这个问题却是错误的。

怎么个错误法?

是这样的,历史研究是科学研究的一部分,研究者所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要提对问题,问题提错了,研究也就上了歧途。甭管得出来的结果是多么能自圆其说,其价值都等于零,也就是说对我们的思想进步毫无益处。

定义问题是科学研究的第一步。如果这一步错了,往后你想对也难。古中国几千年,始终未能衍生出成熟的科学思想,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问题定义的错误。换句话说,中国人始终没弄清楚怎么提出问题,连如何提问都不晓得,又如何能够获得答案?

如何正确地提出问题,是专业素养的第一步。所有科学理论体系,都是建立在开端的假说之上,而这个假说,就是第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提错了,科学理论体系也就无从谈起。

简单说来,一个正确的问题,必须要具备三个基本特征:

头一个是科学性,也可以称之为专业性。把话说明白了,就是提问必须要专业、内行,外行人提出来的问题,态度越是诚恳,越是能把内行人活活逼死。

第二个是独立性,也可以称之为客观性。即问题的表述必须是简单的,直接的,过滤掉了主观因素的,不可以掺杂先验的东西在里边,更不能在问题里设置两个以上的假设。

第三个就是规律性,它必须要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而不能和规律扭着劲来。如袁世凯为什么要当皇帝这个问题,就是典型的和规律扭着劲来,问题的提出既违背了最基本的人性,又不符合人们心中的最基本欲求,所以解答也就成了东拉西扯。

这个问题,怎么就不符合人性了呢?

因为人性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是用自我的视角来界定这个世界的。在对世界的观察中,人都是有意无意地将自己视为帝王,予取予求,安置一切。人天然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伟大的,合理的,并急于把自己的臆想强加于这个世界。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虽然有些不那么纯洁,可规律就是规律,是没有道德属性的,你抱怨也没用。

而历史,是关于人类进程的记述。主导人类进程的,必然是万古不易的人性。人性的规律,就是历史的规律。反过来也一样,历史的规律,就是人性的规律。

既然人性的规律,就是历史的规律,那么当我们对历史人物提出问题的时候,就必须要符合这个规律,举凡提出不符合人性规律的问题,都是脑子进水,走岔道了,无法让人推究出正确的理论体系。

在袁世凯那个时代,尽管历史已经进入了民国时期,但大中国终究是在皇权专制下浸淫了数千年,暴政思想深入到人心与骨髓之中,帝王专制思想仍然是影响人们思维观念的主流。

说白了就是,当时人们的思想,仍然停留在皇权专制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就是人人想当皇帝,思维特点仍以皇权为中心,不管任何人,只要有了机会,都会迅速地向着皇权挺进。这就是最典型的人性,我们不能要求袁世凯免俗,失去这最基本的人性。

所以,追问袁世凯为什么要当皇帝,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必然会把我们引导到错误的理论体系中去,最终让我们失去认知人性、解读规律的机会。

那么,正确的提问应该是怎样的?

正确的提问应该是:袁世凯为什么不当皇帝?

这个问题表述起来非常简单,但却已超越了当时中国人的思维范畴。当时的中国人是不具备提出这个正确问题的能力的。

让外国人提出这个正确问题,也不容易,因为外国人并不是那么关注中国。唯一具有能够提出正确问题能力的,只有最规范、最刻板、最守规矩因而最接近于科学认知本身的德国人。

事实上,这个问题,是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提出来的。

【02.皇帝请你吃饭】

公元1912年,即民国定鼎初年,清朝灰飞烟灭之际。在河南,在彰德,在洹上村,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正纵马狂奔,意气风发。突然之间那破马凌空一个倒飞,袁克定不察,啊呀一声栽落马下。他人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可一条腿却仍然套在马镫上。那破马不说快点儿停下来,兀自拖着袁克定一路狂奔,掀起了满天烟尘。

俄顷,马跑腻了,玩够了,自己停下来吃草。袁克定哎哟哎哟地想爬起来,却发现做不到,他的腿部严重受创。

受创了,那就治疗吧。

治疗了一年,也没见什么起色。现在的袁克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说不尽的闹心。怎么办呢?这时候中国驻德公使梁敦彦跑来了,说:小袁啊,你看你这条腿,成了瘸子,要不要跟我去德国看医生啊,现在医疗水平最高的,就属德国人了。

于是袁克定去了德国,找医生治疗了几天,果然大有好转。袁克定大喜,顿时对德国产生了强烈的好印象。再说袁克定其人,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有着超乎常人的语言天赋,到了德国没几天,他就一口气掌握了七八国语言,其中德语和英语说得最为流利,让洋人听得极是郁闷。

后人追述,袁克定其人,与他的父亲一样,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吸烟不喝酒,不爱打牌不爱玩麻将。对女人也没产生过惊天动地的爱情,都是小女生哭着喊着要求嫁过来,嫁过来就嫁过来吧,不过是家里再添一个姨太太,总之是对女色也没有什么务求必得的心思,就是喜欢读书思考。

于是袁克定就在德国读书学习。他涉猎甚广,无书不读,举凡历史、人文、科技、杂烩,逮到什么读什么。正读得入神之际,驻德公使梁敦彦来了:小袁啊,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话,明天有个饭局。

袁克定说:唉,又是饭局,这次是哪个冤大头请客啊?

梁敦彦答:这个冤大头可有分量了,是德国皇帝威廉二世。

原来请客的是德国皇帝,袁克定心里纳闷,就问:是小威啊,他为啥要请我吃饭?

梁敦彦解释说:这个啊,是这么回事。你看国际形势,是这个样子的,如今欧洲诸强争起,并逐天下,目前势力最强的,是德国和英国。德国和英国不对付啊,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不对劲,总之是敌对情绪非常强烈。这样双方都要拉人入伙,德国人想拉几个马仔,修理英国佬。英国呢,当然也要拉几个马仔,修理德国佬。欧洲这边的人手都已经拉完了,于是两家都去亚洲拉人。亚洲最先崛起的是日本,可英国佬先下手为强,已经把日本拉了过去,和日本结盟了。德国人到了亚洲,东瞧瞧西看看,只能拉中国入伙了,所以呢,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对中国的政局非常关心,请你吃饭,就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