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赴东京(第3/6页)

张继祖在中原也听说过“打草谷”,这还是头一遭碰上,顿时紧张道:“柯团练,我芦州城高墙厚,粮草充足,他们远来,必不持久,你快快领兵上城拒敌,本府马上令木团练赴援,本府将亲率芦州百姓上城抚军。”

柯镇恶苦笑一声道:“大人,恐怕……恐怕不成……”

张继祖恼道:“如何不成?”

柯镇恶走前几步,到了案侧,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士卒们久不得粮饷,如今已是怨声载道,党项人兵临城下,城中守卒却不肯做战,他们……他们说,芦州还从来不曾延发过士卒的军饷,如今军饷不发,定是主管财赋的官员贪墨钱财,中饱私囊,他们要求大人严惩相关属员,补发所欠军饷,否则……”

“否则,他们不出一卒,不发一矢,但与芦州偕亡!”

张继祖张口结舌,一屁股便坐回椅上。

……

芦岭州城头,三三两两的兵士痞气十足,抱着大枪晃来晃去,任你喊破了喉咙也只当没听见。一些气急败坏的都头、指挥只用皮鞭抽打了几下,就会被突然发作起来一拥而上的士卒淹没。

张继祖站在瞭望箭楼中,看着这一幕幕景像忧心忡忡,再往城下往去,一座座羌人的营帐正在搭起,拖曳而来的大木正被制作成一具具云梯、撞木,许多羌人散骑乘着骏马,在城下往驰叫骂,气焰十分嚣张。

他的侄儿张安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两军对垒的场面,此时大战未起,如果城头守军正严阵以待的话他还未必如此畏惧,可是看看城外秣马厉兵,马上就要杀进城来,而城头的守军却在窝里横,张安紧张的嘴唇发白,一见柯镇恶不在身边,忙对张继祖进小声言道:“二叔,程德玄是千夫所指、民怨沸腾,再不处治他,恐怕……恐怕咱们叔侄都要身死芦岭州了。二叔,小野可儿说,只要严惩姓程的,他答应暂缓拨出一部分银子来先让二叔救急,咱们……”

张继祖冷哼一声,拂袖走向另一个箭口。张安跺跺脚,追过去道:“二叔啊,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娥眉马前死。唐玄宗尚且如此,二叔也是迫于无奈嘛。”

张继祖嘿然一笑,说道:“小安呐,我就是想做唐玄宗,他程德玄也不是杨玉环呐,动他容易,可他背后……”

张继祖轻轻摇头,望着城下默然不语,城头上兵士们谩骂争吵的声音,和城下高声邀战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传进他的耳中。

张继祖到了这一步,终于明白芦州官吏们到底想干什么了,原来……他们是要“倒程”。

往日里一天下来,一件事都没有。今天如此反常,各路神仙纷纷现身,张继祖早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此时种种迹像联系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真正目的。

粮饷欠发,以致兵士哗变,临战拒不出兵,迫他追究程德玄的责任,这一记杀手锏是针对他的,张继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联想到这些羌人也是芦岭官吏的同谋,他只似为芦州官吏是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机会而已。兵临城下,敌是真敌,不怕他不答应。

藉羌人来袭,迫使他这个知府站在他们一边罢了程德玄的官职,事后他不可能上书朝廷,说他这个知府无能,完全是被部下所迫,无奈屈从。而且,芦州官吏们在他面前展示了文武官员同气连声的强大实力,他为自己前程着想,也不能与整个芦州较劲。

但是这一招不能真正挤走程德玄,事后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程德玄或许统筹调度的能力不足,但他绝对没有贪墨。真正用来对付程德玄的,就是污辱野离氏少族长小野可儿未婚妻事件。

涉及官风不正、品行有亏的“雪山门”事件,才是挤走程德玄的真正一击。不管它是不是漏洞百出,反正它是无法查明的,只要无法查明,一向重视笼络西北杂胡的大宋朝廷就必须得对这件涉及少数民族问题的大事做出反应。

不了解这件事情性质的,可以想想某些单位本来依着规章制度,顶多只该处罚两百块钱,甚至无须处罚的小事情,一经上了报、见了光,在领导眼中就成了了不得的一桩大事,制度成了一纸空文,领导可以随时改变制度,罚你三千五千,半年绩效都是轻的,开除回家都是有的,非如此不足以显示他如何正大光明、如何严于律人、如何治理严谨。如果涉及民族关系、两国关系等重大外交事项,为求息事宁人、控制事态,不问情由地先牺牲几个倒霉蛋算得了什么?

谌沫儿的身份,就足以保证程德玄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迫于兵临城下的形势,已经对这股倒程势力做出让步和配合的他,那时就只能把这件事呈报上去,不管他情不情愿,都只能继续站在他们一边。

不答应他们,就算他们骑虎南下,横下心来任由羌人给芦州造成重大伤害,这惨败岂不由老夫来承担?答应了他们,南衙那边就彻底指望不上了,可是若不答应,眼前这一关就难过呀……

张继祖思量半晌,正想不出对自己有利的两权之策,张安忽然叫了一声:“二叔,木团练、柯团练、还有林主簿来了。”

正凝望城下,苦苦思索的张继祖“哦”了一声,凝重阴霾的表情迅速换成了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转身急道:“木大人、柯大人,兵士们可肯出战,林主簿,你在芦州久矣,不知可有良计教我?”

李光岑和柯镇恶相视一眼,齐齐拱手道:“下官无能,士卒激愤难以平抑,若不答应他们严惩贪弊官吏、立即补发欠饷的两个条件,下官……实难驭使他们出战。”

“唉!”张继祖长叹一声,转身望向城下,一脸犹豫不决。

林朋羽走到他近前,并肩看向城下,微笑道:“如今形势一触即发,府台大人还不痛下决心吗?”

张继祖目光微微一闪,脸上还是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轻叹道:“林主簿,本府对你说一句推心置腹的话,本府……素无野心,只想在这儿做几年太平官,不出什么纰漏,这样险恶的环境,无过就是功嘛。每年的小考,三年的课考,只要能得个持中的评价,便能还朝为官。谁知,方来芦州,就遇如此境况……”

“呵呵呵,大人只要严惩罪魁元凶,答应了小野可儿的条件,借来银钱发下军饷,这场危局自然迎刃而解。祸兮,福之所伏,到那时,大人岂止是无过,而且有功啊,考课簿上,岂不光采?”

张继祖摇头一叹,苦笑道:“林主簿有所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惩办一个程德玄容易,可是那一来就是让南衙赵大人难堪,以后哪怕有点什么小小不言的过失,赵大人那里只要借题发挥,本府的下场……也会很难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