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十步杀一人

田乞与国高二氏乃至鲍栾两位中卿本是敌人,如今化敌为友合作对付晏婴,却要他来主导此事,其实是有点要他递投名状、表明心迹的意思在里面的。田乞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欣然领命。他一直相信,“吃亏就是占便宜”。

留在晏婴身旁的,还有一位大夫,名唤黎褚,黎褚三十开外,皮肤白净,三缕美髯,身材修伟,乃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是临淄城守,掌控着临淄城外围守军,是都城里一个职权很重的大夫。今日出城的贵人太多,他生怕出了什么闪失,因此亲自带兵赶来保护,眼见田乞没有参予射猎,他便赶过来,笑道:“田大夫,黎褚久闻大夫箭法精绝,怎么不去一展身手啊?”

田乞虽是上卿,对他却毫无倨傲神色,见他动问,便拱手笑道:“黎大夫过誉了,田乞那几手拙劣的箭术,实在不敢现丑,再说,田乞平日里住在自家封邑,不常来都城走动,很难有机会拜见晏相门下,今日难得有此良机,田乞正想与晏相攀谈一番,请教学问。”

黎褚颔首笑道:“既如此,黎褚不打扰大夫了,诸位大夫出城游猎,黎褚负有卫护之责,这便去安排一下防务,告辞!”

田乞客气地微笑着,目送黎褚离开。

这位黎大夫,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但是他为人过于油滑,他与世家中的领袖人物高昭子走的很近,同时又极受当朝宰相晏婴的赏识与器重,黎褚从不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一直圆滑地活动在这两个强势人物中间,是一个标准的骑墙派,对这样的人物,田乞也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两人拱手作别,黎褚驱动战车,自领百余名官兵一路下去巡视猎场。田乞则下车赶到晏婴车驾前,与他攀谈几句,便被晏婴请上车去,与晏婴同坐于伞盖阴凉下,看着远处一辆辆往复驰骋的战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风花雪月。

后面还有一些官秩较低的大夫,因为大多比较寒酸,只乘一车赶来,身边没有大群的家将帮他驱赶猎物,纵然上了猎场怕也难有收获,便都懒得上去折腾,都在后面歇息。

眼见晏相与田上卿在烈日下相谈甚欢,这些人中便有人起了溜须拍马的心思,他走到晏相车前,拱手一礼,打断了晏婴与田乞的谈话,谄笑道:“晏相、田大夫,此时日光强烈,虽有徐徐清风,也嫌不够凉爽。晏相与田大夫何不登上双锋狭谷呢,一则居高临下,可以欣赏诸位大夫射猎时的英姿,二则山上清凉无比,风景秀丽,一会儿待众大夫射猎归来,饮酒畅谈,松下听泉,醉卧白云之下,岂不是一桩美事?”

田乞听了哑然失笑:“这位大夫倒是位雅人,请恕田乞眼拙,不知大夫是……”

那人连忙拱手陪笑道:“在下是乡大夫马伦,不敢劳田上卿动问。”

“哦”,田乞目光一闪,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微笑回首,对晏婴道:“晏相以为如何?马大夫的提议倒也不错,一会儿诸位大人回来,便在这草地上席地而坐,日晒风吹,的确不是什么风雅之事,只是那双锋狭谷虽不甚高,山势却嫌陡峭了些,晏相年事已高,这个……可不宜登山啊。”

晏婴微微一想,捻须笑道:“无妨,与众大夫在山上饮宴,登高望远,的确更加舒畅。老夫虽然年迈,身子却还硬郎,就算登不得山,也可使我麾下勇士抬我上去。”

“既然如此,田乞便依晏相之言。”田乞面含微笑,拱手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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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褚巡视了一番,见那些跟来看热闹的城中闲汉都安份地聚在一条小河边,指指点点,彼此谈笑,并无人敢跑进围猎场冲撞贵人,而且他的军卒已沿田猎范围散开,护侍着猎场中的大夫们,场面平静有序,心中安定了下来。

他驱车赶回时,看见晏相与田大夫的旗帜拔动,人马向双锋山方向移动,连忙加快速度追了上来,到了近前一问,晓得是晏相的意思,黎褚忙也下马,陪着两位大人踏着青青绿草,循路来到了双锋山下。

到了山脚下,车马便行不得了,黎褚先使本部二三十名士卒前行,开辟道路,剪除野草、蔓枝,后边又使晏婴府上两名忠心耿耿、身材魁梧的健卒挽着白发苍苍的晏婴,其他家将们簇拥着这位服侍过齐国三代君主的老宰相,慢慢向山上攀登。

这山并不太高,两座山峰中间连着一道山梁,因为那山梁低了一些,看起来倒像半山腰上起了一道山谷,谷中平坦,鸟语花香,风景十分雅致,用来休憩倒的确是个好去处。

前方的士兵尽忠职守,一路扫去荆棘,又清查草丛,以防有野兽或刺客伤人,不过一路攀爬而上,却并无什么所见。晏婴行至半途,扶住一方大石缓着呼吸,他随意地向郁郁葱葱的山上打量一番,一双白眉慢慢地皱了起来,一丝不祥的感觉悄悄袭上他的心头。

黎褚向来机警,见晏婴扶石四望,一双白眉微微蹙起,连忙迎过来问道:“晏相,可有什么吩咐?”

晏婴目光一闪,欲言又止,转而笑了笑道:“老夫这身子骨儿,的确是不行啦。咱们在这石下歇息片刻吧。”

黎褚闻言自无不从,连忙吩咐下去,上下左右的侍卫都在原地坐下,晏婴所在处是一块突起的巨石,估计压在土石中的部分更大,山石坚硬,突出泥土的部分被阳光晒得滚烫,晏婴与田乞、黎褚就以此山石为枕,靠在其下休息。

田乞见晏婴突然不走了,心中有些焦急,此处尚未进入设伏地点,山路狭窄,难以袭击,晏婴就此止步,那该如何是好?不过……晏婴说他老迈难行,要歇息一下,又不象是发现了什么,寻常这样的老人家,纵然使两个健卒搀着,怕也爬不了山,他能登临此处,已是难得,应该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样一想,田乞有些心安,便挨着晏婴坐下,寻些话题与他交谈,扰其心神,正在这时,黎褚忽地脸色一变,霍然站起,大喝道:“你们看,那是甚么?”

田乞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看出了什么,抬头一瞧,却见黎褚手指山下,这才心安,他顺着黎褚的手指凝神向山下望去,双目所见,自己也不禁呆住。

只见山下一骑飞奔,马后绝尘,快马奔出数丈远,身后尘土才刚刚扬起,简直是捷若闪电。健马奔驰,虽然可以有这样的速度,但是人骑在马背上绝对难以坐得这么平稳,可是那个人竟是稳稳的俯在马背上,与那匹飞马起落合一,人马如龙,这样的骑术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紧接着,围猎场周围撒下的士卒们发现了这人,纷纷迎上去阻拦,只见那人快马前冲,身形一晃避过矛锋,劈手夺过一杆长矛,将那使矛的士兵拽倒在地,拖出两丈多远,然后矛已在手,矛锋前指,如灵蛇吞吐,马蹄过处,六七名士兵已打着转儿摔开了去,尸首尚未倒下,那人已驰出十余丈远。